【长兄松】始于生命之初的温暖

初次发文,请多指教

始于生命之初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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备注:

1、有24话梗,正剧向,HE,清水(其实攻受无差)

2、东乡出没(不过没有东OSO)

3、因为对读档救人这种梗蜜汁热爱于是用了,幼年松出没,不过只看过几集88年那版,感觉性格并不鲜明,所以幼年也参照了新版性格,如果有BUG或者OOC请见谅

4、因为正剧向所以心理描写有,如果与大家理解的有出入请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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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已然崩塌的未来

空松最近总是做着一个梦,梦里可以见到家中客厅的窗户大大敞开,将窗外的夜空皓月构筑为一副美丽图画,深蓝犹如油墨倾洒,冷寂之中透出点点星光。

而窗边圆圆的桌旁空无一人,唯有窗帘随夜风摇摆,像是拥有生命般灵动,整个房间看起来尤为静谧,充满一种家的感觉。

可是,有哪里不对……

空松不知为何,总觉得那桌边还应该坐着一个人,而应该坐着谁,他却始终想不出来。

这样的梦实则并不怪异,怪异的,是他已连续一个月梦见同样的场景。每天起床照着镜子时,他的脑海中总是浮现出梦中那空无一人的客厅,却又不知这个梦究竟有什么意义。

这种情况持续到了轻松找到工作与住所,离家独立的那天。那天的梦里,空松发现窗前那原本空空荡荡的圆桌上多了一个套娃,套娃外皮四周漆着绿色,中央空白身躯上画着朵朵小花,犹如鲜血绽放。

而也是从那天起,小松再也不与任何一个兄弟说话,每天只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就好像所有兄弟都已不存在了般。

椴松离开后,空松的梦中又多了一个粉色的套娃,套娃中央空白的躯体上依旧点缀着似血花朵。

而后,空松也决定要离开家了。

头天夜里,他把行李整理之后,便来到卧房,却发现小松并不在里面,只得去往客厅。

但在客厅门前,他却愣住了。

眼前敞开的窗户勾勒出星光暗夜,舞动的窗帘边,小松正静静坐在桌旁,眺望夜空,仿佛能够透过夜幕看见世界另一端一般。

犹如那个奇妙的梦境,唯一不同的是,画面中多了一个实实在在的人。

这一刻,空松终于明白梦中那个缺失的人是谁。

犹豫了片刻,空松还是轻轻敲了敲门,用完全不同于平日的正经语气道:“呐,小松,我明天也要离家了。”

小松仍是背对着他注视夜空,没有任何回音。

“就像Totti说的一样,我们六人还是分开比较好,如果继续在一起,便永远都无法独立,最后只能成为废人一群,你也是时候振作起来,有个长男的样子了。”

“再见,brother。”

说完,空松便转身离开,至始至终,小松都没有回答他一个字。

来到豆丁太家的第一个夜晚,空松梦中多了代表自己的蓝色套娃。在他四处奔走投简历时,黄色套娃也出现在了梦里,当他找到工作时,桌上已经摆了五个套娃。

蓝色、绿色、紫色、黄色、粉色。

唯独没有小松的颜色。

从那天起,他便莫名的感到一种不安,因为那放着套娃的房间不似此前的梦境,总是透出一种诡异的不和谐感,全然没有了家的感觉。

日复一日,当这种诡异感达到巅峰时,空松从梦中惊醒,发现自己流了一身冷汗,便从床上坐起身,再也无法入睡。

点燃一根烟,看着橙色的星火在黑暗中明灭,空松只吸了几口,便将它搭在烟灰缸边,任由烟灰随着燃烧落下。

仿佛是在燃烧着生命一样。

铺开桌上的信纸,他想要给小松写信说点什么,提起笔却不知从何说起。在浪费了十几张纸后,他终于“啊”地长叹了一声,靠在椅背上望向夜空,皱着眉沉思起来。

明天还是回去看看吧。

做出这个决定时,空松感觉松了一口气,将烟掐灭,翻身上床拉上被子又睡了下去。

于是第二天下班,他特意从家门前经过,敲了敲门,“爸爸妈妈,我回来了!”

但是并没有人应答,也没有人来开门。

每晚出现的诡异感再次涌上,空松突然感到心神不宁,“砰砰”使劲敲起了门,“小松!你在吗?家里有人吗?”

依旧无人回应。

空松脸色一沉,放弃了想看着家人的脸出现在门后的愿望,打开公文包,取出离家时带着的备用钥匙,打开了门。

门后,有血迹从玄关拖到走廊深处,像是有什么在地上爬过一般,满是拖拽的痕迹,而四周摆放的陈设也有不少落在了地上,摔碎在血痕上,显得凌乱不堪。

心头蓦然一紧,空松感到全身神经都崩了起来,顾不得脱鞋便冲进了屋子。

然后他便看见梦境中常现的那扇窗户玻璃全部破碎,窗框也断了开来,显然有什么人故意将其破坏。窗下的桌边,小松软绵绵地躺在血泊中,红色卫衣几乎已与鲜血融为一体,鲜艳得触目惊心。

“小松!”空松呼吸一滞,后背已是冷汗淋漓,上前把小松拉入怀中,便见对方像是具没有灵魂的人偶,紧闭着眼,脸上唇上毫无血色,没有了呼吸,身体也已经冰凉。

而他的腹部,很明显有一道深深的致命伤口,鲜血已不再涌出,显然事发已久。

亲眼看见兄长的尸体,空松一时间懵了,总觉得世界里有什么突然崩塌,整个人仿佛在梦游一般,毫不真实。

转头一看,房间里还躺着另一个人,看样子也是腹部中刀,失血而亡。空松轻轻放下小松,颤颤巍巍地爬过去,拉过那具尸首,看见那张脸时不由惊在原地。

东乡?

那个曾经寄宿家中、甚至企图绑架小松的强盗?

他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空松脑中持续纠葛着杂乱思绪,混乱之中缓缓站起了身,终是来到电话边拨通了报警电话。

经过调查,警方初步认定,小松是与东乡搏斗后相互刺中对方一同身亡,二人身上都还有其他伤痕,屋里家具也被损毁了一部分。而据警方推断,东乡是在出狱后打算寻找当年送自己入狱的小松实施报复,才会来到这个家。

这一切,空松都感到无法接受。葬礼上,父母和椴松哭得撕心裂肺,其他兄弟也都掩面而泣,唯有平时最爱哭的空松没有落下眼泪。

自己明明早有预感,明明能够阻止,却为何没有早一点行动?

空松垂着头,视线落在了紧握的拳头上,他忽然想起轻松离开那天,自己揍了小松一拳后,将他拖出房门的景象。

那天小松并没有对自己动手,只是猛地推开他,嘶喊着“你们要滚就全都滚出去”这样的气话,而后靠在墙角点燃了一支烟,只吸了两口便狠狠摔在地上踩灭。两个人明明如此接近,却又是如此遥远,像是中间竖起了一堵无法逾越的高墙一般,默默无言,站了一个夜晚。

当时打击的触感,现在还残留在拳头上,而那竟然是自己与小松的最后一次身体接触。

松野空松,你实在是个混蛋。

为着一份倔强的执念而错过了挽救兄长的时机,不论怎么成长,终究还是个人渣啊。

葬礼那天夜里,所有兄弟都回来了,睡在长长的褥子上,因为少了一个人,而显得比较宽敞。

而那个人,永远也不会再回来。

为什么没能救他?

如果还有一次机会,自己宁愿舍弃一切,只要小松能够继续活在大家身边……

抱着这样的念想,空松渐渐入眠,梦中再次回到了那个窗扇大敞的房间。

不过这次,窗外并不是夜空,而是划过一幅幅画面,从空松幼年记事起直到现在的画面,犹如胶片一般自眼前掠过,一点点勾起从前的记忆。

空松来到放着套娃的桌边,仰首看着那些记忆,伸出手竟然能够触碰那些画面,甚至融入其中。

我能够回到过去,改变这一切吗?

不知为何,梦中的空松忽然想到了这一点,他仿佛被蛊惑般地走上前,翻上窗台,寻找了一个时间点,跃入那段记忆。

就算是梦也好,请让我再次见到小松吧。

 

Chapter2.徘徊梦中的记忆(01)

空松猛然醒来时,发现自己正坐在学校僻静的树荫下,不知正发着什么呆。面前的操场上,有同学正踢着足球,属于少年的喊声清脆回荡在白云漂浮的天际下,那么的平和安详。

阳光透着树叶洒下,在制服上投下点点光斑,却并不算温暖,时节似乎已是晚秋。

低头看了看,空松才惊觉这是自己小学时的身体,刚才自己将时间选在了十五年前东乡到来之前,似乎真的回到了过去。

狠狠一掐手臂,空松忍不住喊了一声“好痛”,一切真实得仿佛就是现实,而并非梦境,这让他整个人都懵了,一头雾水地看着自己。

等一下?难道那个日复一日的梦境并不是梦,而是不知为何而产生的,只有自己才拥有的能力?难道自己真的能够回到过去,让已发生的悲剧得到避免?

哼,空松,你果然是被神选中的男人啊,拯救brother的任务,就由我来承担吧。

空松一撩刘海,久违地痛了起来,显然心情比起之前有了舒缓。

既然回到了东乡到来之前,那么只要阻止小松与东乡接触,就可以防止未来东乡找小松复仇了,不过现在,小松在哪里呢?

空松想着站了起来,在学校里四处走动着,来到教学楼中时遇到了轻松,急忙拉住问:“轻松,你看见小松了吗?”

轻松有点不耐烦,“哈?他刚不是和你一起去的操场吗?我怎么会知道啊。”

于是空松只好返回操场,一边下楼一边在心中感慨轻松真是从小脾气就这么不好啊,暴君什么的可不是浪得虚名。

重新回到操场上找了找,空松却在校门边看见了小松,小松正和一个成年人说着话,但那人所着的西服与翘起的发型却让空松心中一紧。

东乡?!

他急得飞速奔了过去,“小松!小松!”

小松回头看了他一眼,尚是幼年稚气未脱的脸上绽开一个笑容,“啊,是空松啊,你搞什么跑这么快?”

一瞬间,空松脑中浮现了小松总是揉着鼻子的灿烂笑容,又蓦然闪过他躺在血泊中奄奄一息的画面,以及飞舞的纸钱中渐渐被送走的棺木,鼻子不由一酸,眼里泪花开始滴溜溜打转。

然后因为这一分神,没能看到楼梯,空松一个飞扑,直直摔了下去。

“哇啊啊!空松!”小松急忙跑过来,扶着他胳膊把他拉住,“痛不痛啊?”

“痛。”空松抬起头,鼻子撞得通红,一见小松,自责、愧疚、动容、思念全数涌上心头,不禁一把抱住小松,哭了出来。

“等一下,有这么痛吗?别哭别哭,我带你去医务室。”小松不明就里,只觉得空松这一摔,整个人都摔不正常了。

“不、不用。”空松吸着鼻子摇了摇头,举目一看旁边的男人,并不是东乡的脸,似乎只是个问路人而已,心里顿时安稳了下来。

他打算站起来,却不料刚才一摔扭了脚踝,扑通一声又跌坐回地上。

“看样子不去医务室不行了,谁让你跑这么快,笨蛋次男。”小松一边说,一边背对着他蹲在,冲他摇了摇手,“来,给你个优待,哥哥背你去。”

“诶?”空松愣了愣,还没回过神就被小松生拉硬拽背在了背上,往医务室走去。

趴在小松背上,空松看着从两边渐渐擦过的景象,又低头看向小松,“……原来你背得动我啊?”

“背不了多久,不过到医务室这几步路倒是没问题啦。”小松说着嘿嘿笑了起来,“怎么?是不是觉得哥哥很伟大啊?感动的话就包了我一个月的零食钱好了。”

听着操场上树叶沙沙摇摆的声响,空松感受着迎面拂来的微风,看着小松一步步往前,心里除了感动,还有着一种无法言说的滋味,那是一种有些怀念,却又十分讶异的心情。

原来自己曾经被兄长这样对待过吗?

这时空松才发现,一直以来他总是将自己当做与小松平起平坐的哥哥,总是关注着小松对待弟弟们与周遭的方式,却忽略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小松是如何对自己的。就仿佛小松的温柔是自然到习以为常的事情,仿佛小松已经是自己生活中日常得可以忽略的存在,他可以包容与忍耐弟弟们,却并未将小松当做如同弟弟们那般的对象。

而直到小松逝去的那天,空松才真正发现,小松在自己心里留下了多么深刻的烙印,就在他认为家中的长男永远会在生命的一角等候,蓦一回首便能看见那熟悉的没心没肺的笑脸时,现实却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是啊,原来这个唯一的哥哥也是可能随时离开,随时消失的。

也许有些晚了,但从现在开始珍惜,还来得及的吗?

坐在医务室的床上,小松站在旁边等校医给空松在擦伤之处搽了药,便蹦到床上坐下,笑嘻嘻看着空松,“这个会有点痛,忍一忍哦。”

“哼,”空松这时已经缓了过来,见小松也还没和东乡接触,便稍微放松了些,“这点痛楚只是人生的考验之一,哪怕是四面楚歌之时,我也不会害怕的。”

小松惊讶地看了他一眼,突然捂着肚子笑起来,“这是什么话?总有种很痛的感觉!空松你今天好奇怪!”

空松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小学时是没有这么痛的,这样的措辞和习惯也是在长大之后才慢慢形成的。

休息了一会儿,空松感到脚踝好了些,四个弟弟也纷纷来到了医务室,六兄弟便背着书包走出校门,向家走去。

六个人在一起自然免不了吵吵闹闹,回到家时,松代已经做好了饭,于是一群熊孩子扔了书包冲到桌边,拿起碗筷叮叮当当便开动了。

“小松哥哥!我要满满的一碗!”十四松把碗举得高高的递了过来,笑得一脸天真无邪。

“诶,这是什么肉,很好吃的样子啊。”椴松拿着筷子,盯着妈妈炖的牛肉,口水已挂在了嘴边。

“轻松,帮大家把汤盛了。”小松给兄弟们一个个把饭盛了,随口说道。

“知道知道,哪天不是我负责分汤?”轻松把汤递出去时,忍不住道:“一松,不要一直盯着椴松的汤啦,你也有份的。”

空松默默盯着这幅只存在于幼时记忆中的景象,几乎是愣住了,看着尚在小学的兄弟们热热闹闹吃着晚饭,怀念与喟叹几乎要令泪水再次夺眶而出。

“阿勒,这个包子怎么少了一个?空松,我们俩分一个吧,这样数量就足够了。”小松的声音忽然响起,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扭头看去时,小松正一边向自己递来半个包子,一边笑嘻嘻吃着手里的包子,两眼眯成了弯月,嘴里却因为一口塞得太多,包得嘟了起来,又因为烫而时不时呵出热气。

于是空松不由愣了愣,接过包子咬了一口,视线还停留在小松身上。

原来这个时而笨蛋时而腹黑的长男也有这么可爱的时候啊,小时候的自己怎么就没有注意过呢。

夜里大家都在通铺上熟睡后,空松悄悄爬起身,来到客厅翻开了日历。

东乡是几号来到家里的?这个问题的答案,空松把日历全翻了一遍,发现自己已经记不清了,不过根据他被捕的时间推算,是在这个月不会有错。

一抬首,客厅紧闭的窗户便映入眼帘,空松脑中蓦然再度浮现了小松独自坐在桌边,眺望冷寂夜空,背对着自己的景象,拿着日历的手不禁霍然收紧,将纸捏出了道道痕迹。

当初自己没能办到的事,就让现在的自己来完成吧,不论要付出什么代价。

活到现在,他还从未对任何一件事有过如此决绝的心情,此时有着这样的想法,不免有些自嘲地一笑。

松野空松,从今天开始,要试着从人渣的行列中踏出第一步了。

 

Chapter2.徘徊梦中的记忆(02)

从小到大,空松都想做一个温柔的人。

究其原因,却是因为每每看见小松能够温柔对待弟弟,或被别人温柔地对待时,总会感到温柔的人真是十分帅气,从而想要模仿。

可是只是模仿的话,真正的自己又是怎么样的呢?

……找不到啊,真正的自己,只是空白而透明的,无法确定的东西罢了。

所以才逐渐学会了那些刻意耍帅的行为,那些中二的言辞,所有一切,不过是为了包裹连自己都无法确认的自己,伪装成自己想要成为的模样。

那么,松野空松究竟是什么人呢,这具躯体内里所有的,究竟是一个怎样的灵魂? 

早晨一睁眼,空松就听见松代的声音在卧室里回响,“我说你们,再不起床要迟到啦!小松,你是哥哥,就不要带头睡懒觉了!快起来!”

“……知道了。”小松懒洋洋的应答,坐起身打了个呵欠,一掀被子把兄弟们全赶了起来,“喂!起来起来!”

然后房内此起彼伏响起哀嚎,都被小松一个个拉了起床。

吃过早饭背上书包,空松跟着兄弟们出了门,临走之前还见松代把最后一个书包递给小松,笑着说:“小松,弟弟们就交给你了,要好好照顾他们呀。”

“明白明白!这群家伙可会惹事了,老妈你都不知道我多辛苦啊!”小松接过书包做了个鬼脸,见空松站在门口等自己,小松一边向妈妈说着再见,一边牵过空松的手跑出了门。

空松回头看了松代一眼,也说了再见,脑中却回荡着刚才听见的对话。

说起来,妈妈经常对小松这么说呢,因为是长男,所以要照顾好弟弟这类,但这种话却一次都没有对自己说过,果然自己不论怎么模仿,终是与小松完全不同的存在。

路上不少穿着与东乡很相似的男人穿梭而过,匆匆赶往上班场所,空松四下看着他们,心道东乡的打扮,在自己幼年时也算是职业或是成功男士的象征吧?或许是为了掩饰自己强盗的身份,也或许是为了降低受害者的戒心,总之与他相似的男人实在是满街遍布。

那么要找到他实在是有些困难啊……

不过东乡已经来到了这座城市是肯定的,既然如此,只能在找到他之前,尽量避免小松或其他兄弟与他接触。

“空松!”

空松蓦然回神,才发现小松正叫自己,“什么事?”

“你从昨天起就经常发呆,在想什么啊?”小松有些不满地问,向他递出学校里穿的鞋,“快把鞋换了,再不去教室要迟到了。”

空松习惯性地想回答一句“哼,这不是发呆,只是迷茫的我在思考人生罢了”这类的话,但想到小学时的自己还是个正常儿童,只能硬生生把词咽了回去。

而后的几天里,空松极为关注路上的行人,尤其是接近家附近的人,总是在兄弟们回家后还溜达出来晃悠,直到这天被小松在街角抓住,问他究竟是出了什么事。

“不必担心,只是吃过饭没事,想在夕阳下眺望一下未来。”空松习惯性地说了痛台词,自觉失言地捂了捂嘴。

“诶?什么未来?空松你在担心什么吗?”小松仿佛对兄弟有着天生的敏锐,嘿嘿贼笑起来,“难道是暗恋了谁?说出来哥哥帮你搭桥……”

空松没想到小松思维跑偏得如此厉害,无奈之下又惯性地一撩刘海,“……哼,很可惜我还没有尝到暗恋这种青涩又甜蜜的果实。”他忽然拽住小松的胳膊,变了个声线扯开话题,“你看这样如何,我们一起去打小……不对,去河边玩吧。”

差点漏嘴说成小钢珠,空松急忙改了口,也不等小松答应就把他拖到了河边。

“……说实在的,这里除了钓鱼,还有什么可以玩的?”小松不明就里的被拉来,撅起了嘴。

“呃,还可以……”空松看小松稚气的嘟着嘴,话语突然停下来了,忍不住伸手揪了一下小松鼓起的腮帮子。

“喂!空松!”小松被揪了一下,大喊一声,转身两只手都拧在了空松脸上。

“啊!痛痛痛!”空松一边喊着一边不甘示弱的还手,两个人在河边哈哈笑着打闹起来。

突然河面传来“扑通”一声,小松扭头看去,才发现是一条鱼从水里跃了出来,又落了回去。

“对了!空松!我们可以下去玩水啊!”小松眼睛一亮,忽然兴奋起来,甩掉鞋子就要去挽裤脚。

“小松,这条河不浅,贸然下去不会太危险了吗?”空松好歹思维仍是成年人,马上阻止了他。

“诶?不会走太远的啦,和我去嘛~这种机会好难得~”小松拽住空松的手,拖长了声音说。

啊啊,真是的,明明是长男,撒娇什么的犯规啊……空松伤脑筋地扶了扶额头,只好也脱了鞋挽上裤子。

抬头看时,小松已经跑进河中向前走去,留下一串笑声回荡在夜空里。

不知为何,看着半没在水中的小松,空松忽然觉得他仿佛要被这河水淹没般,脑中蓦的闪现了那天小松躺在血泊中的画面,心中莫名担忧,哗哗踩着河水跑上前,“啪”的拉住了小松的手。

“哎呀呀,空松你害怕吗?来来,哥哥带着你走。”小松虽然猜对了空松在害怕,害怕的方向却完全猜错了。
他牵着空松走了几步,忽然回头指着夜空笑起来,“呐,你看,是不是有种离月亮越来越近了的感觉?”

明月高悬在小松头顶,水银般的月光包裹着他的身子,让那张笑颜似乎也散发出了点点银光,空松不由看得怔住了,心底涌上一种无法言喻的感觉,有温暖,有依赖,却又有一丝疼惜。

这阵感情还未过去,小松已拉着他更往深处慢慢走去。那背影像是正开辟着前面的道路,又像是在守护着身后的一切,透着一股子义无反顾的气息。

这时空松忽然明白了,站在小松身后的第一个人,永远只会是自己。

既然你将连我在内的所有人都揽于后方守护,那就让我来守护你与你想保护的东西吧,这是只有作为次男的我才能做到的事情。

这么想着,空松闭了闭眼,翘起嘴角,用一贯很痛的语气哼笑了一声。

唯一的哥哥什么的,果然是一种魔咒呢。

 

Chapter2.徘徊梦中的记忆(03)

两个人回家时,都把手塞在口袋里,冷得直打哆嗦,果然深秋的天气还是不能随便下水去浪的。

“啊呀,好冷,明天不会着凉吧,如果生病了玩水的事情肯定会暴露的。”小松缩了缩脖子说。

空松扭头看了看,见小松几乎缩成一团,看起来比自己还冷,很自然地拉过小松的手包在掌心,哈出一口热气,轻轻揉搓起来,“搓一下手估计会暖和一些……”

“等一下!空松!”

因为小松的打断,空松停下了动作,却发现小松正盯着自己,脸色因为不习惯而有些泛红。

“那个……不用像对女孩子那样对哥哥啦,不觉得有点太夸张了么。”小松似乎有些尴尬,红着脸说完,把手抽了回来,重新塞进口袋里。

空松一时间也安静了,不知是因为未来小松的死,还是因为这几天对小松的在意,自己竟然对接近这个兄长有着强烈的渴望,导致不自觉做出了奇怪的行为。

果然还是要保持距离吗?可是失而复得什么的真的很令人想要接近啊……真是好难,究竟该怎么办才好?……空松烦恼地揉了揉脑袋,一抬头,却发现家旁的小巷中,一个人影正徘徊在朦胧路灯后的黑暗中。

他急忙伸手一横,拦住了小松。

“怎么……?”小松本来低头走着,不知空松唱的哪一出,不禁看向他发问,却被空松一把捂住了嘴。

因为那徘徊巷口的男人空松绝不会认错,那张长着下垂眼的脸、那件布满横格的衣服、那个看起来价值不菲的皮包,毫无疑问,那人正是害死小松的罪魁祸首东乡。

小松挑起眼帘盯着空松,眼中满是疑问,但空松并没有回答他的意思,只是拉着他躲在了墙角的阴影中。

直到东乡迈步离开,身影在黑夜中消失,他才松了一口气,将小松放开。

“呐,空松,刚才是怎么了?”小松一头雾水地问。

“……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人在家附近徘徊很可疑罢了。”空松没有说出真相,拽着小松的袖子向家走去,“我们先回家吧。”

小松依旧一脸懵逼,但毕竟只是小学生而已,没有长大后腹黑并死蠢为一体的属性,问些什么都被空松轻易糊弄了过去,只好先随他回了家。

夜里思前想后,空松还是决定报警为好,但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他也知道警方不会随意相信一个小学生的话。不过就在第二天他对父母说了附近也许有强盗,让他们不要让陌生人借宿时,松造和松代都只是一笑置之,任凭空松费劲口舌也只当是小孩的戏言。

于是空松干脆在出门时故意摔了一跤,假装扭到腿留在家中,而没有去学校。

躺在褥子上,空松因为父母对东乡一事的不在意而感到有些郁闷,仔细想想,当年小松知道真相后,也是同样没能得到听信,并且在东乡的威胁下每日如履薄冰,惶恐度日,这对于一个尚只是小学的孩子而言,实在是太过残酷与压抑。

这样的感觉,不能让小松再经历一次了。

这么想着,空松翻身坐起,仔细回忆起当年东乡来到家里的时间,似乎是在某日大家放学回家时,他就已经来到了家中,看来应该是在白天便与父母有了接触。

而根据昨夜东乡在家附近探查一事来看,空松推断他今日行动的可能性极高,在松代外出买菜前,空松假装脚痛得厉害,说了一个在很远处的药店才能买到的药,让松代给自己带回来。

虽然他演技一如既往地浮夸了些,松代还是因为担心儿子而答应了他,果然一去两个小时都没能回来。

空松坐在大门边,警惕地等候着,已做好东乡可能出现也可能不来的两种准备。

而没过多久,砰砰的敲门声就响了起来,东乡那假装得十分斯文的声音传了进来,“你好,请问有人吗?”

空松没有问答,心里却像是有一个小鼓在不断敲击般,越来越紧张,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握紧拳头。东乡又敲了几次门,问了几声,最后终于嘀咕着“奇怪,竟然没人在家吗”转身离开,脚步声渐渐远去。

而这时,空松已经从客厅的窗户爬了出去,一边从院门边悄悄走出,尾随着东乡,一边在心里说着“把我作为对手真是你的不幸啊”这类中二台词。

不过,空松并不擅于跟踪或伪装,只是幸而孩子的身体比较小,也不易引起戒心,可以在东乡回头或移动视线时随时躲藏。

最终,他跟着东乡来到了一家偏僻破旧的小旅馆,显然是东乡的临时住处。空松见他走进去后,便拿出纸笔将地址记了下来,又等了一会儿,见东乡不再出门,才转身回家。

当然回家之后面对的是松代怒气冲冲的脸,然后空松被臭骂了一顿,吃饭时也被罚在一旁的小桌子边啃包子。

哼,这就是将受重任之人必经的苦难,果然英雄都是不被理解的……空松一边吃着包子,一边用中二台词默默安慰自己。

然后他偷瞟了一眼桌上五花八门的菜,心里顿时老泪纵横,岂可修!我也想吃肉喝汤吃菜啊!

“空松哥哥真是的,为了不上学也不用装摔了脚呀。”椴松的声音忽然响起。

“就是嘛,而且为了跑出去玩还骗了妈妈,别这么恶劣好嘛。”轻松也接道。

……喂,说得像你们是乖孩子似的……空松内心吐着槽,回头一看,面前却多了几个碗,原来是兄弟们拿着菜靠了过来。十四松把炖的牛肉放在空松面前桌上,“空松哥哥,这是我们给你留的,快吃快吃。”

十四松一直都是小天使呢。

一松也放了盘炒菜上来,“妈妈也只是担心你出事才会这么生气,下次别做这种事了。”

一松这时候也还是个坦率的好孩子啊……

轻松和椴松一人把汤放在桌上,一人把米饭放在桌上,虽然刚才毒舌了他几句,行动上倒没有丝毫含糊。

再回头一看,小松正坐在身后,揉着鼻子嘿嘿笑着看向自己,看起来那么温暖,就像是整个家的化身一般。

空松鼻子一酸,眼泪忽然在眼眶里打起了转。

“诶?空松哥哥,为什么哭了?”椴松歪着脑袋,一脸纯真可爱。

“我说你啊,平时总是爱和人打架,一副脾气不好的样子,结果意外的爱哭啊。”轻松抱着手摇了摇头说。

“脾气不好什么的,你没有资格说我吧,轻松……”空松一边回答,吸了吸鼻子,就见一张纸巾被递到了面前。

“笨蛋次男,快擦擦鼻涕,不然饭就不能吃了。”小松笑嘻嘻地说完,把纸巾塞进了他手里。

空松拿起纸巾擦了眼泪和鼻子,忽然发现自己这样被兄弟们围在中心已是太久远的过去,久远到他的记忆都已在时间流逝中渐渐淡去。

只是那种被珍惜的感觉依旧残存心中,就像是遥远的曾经留下的一缕花香,寻不到踪影,摸不到实体,却总是在不经意间萦绕心头。

能再次体验到这样的温情,上天果然没有抛弃我啊……空松这么想着,双手合十,认真地拿起了碗筷。

“那,我就开动了。” 

今天饭菜的味道似乎比起原来更好了呢。

 

Chapter2.徘徊梦中的记忆(04)

我想变得受欢迎。

不论是在弟弟之间,还是在社会里。

所以那原本只映照自己的镜子转向了别人,哪怕是舍弃了自己,哪怕是迎合着周遭,哪怕是无条件的接受大家的话,也想要得到赞许与欢迎。

温柔得略显懦弱,包容得近乎卑微。

最终的结果,却是无尽的迷茫,因不合时宜的语言和行为伤害了别人,也在大家的疏远与冷漠中伤害了自己。

于是想要改变,于是一直在寻找。

人与人之间最合适的距离究竟是多少?

我啊,虽然一直说着与孤独战斗什么的,其实还是渴望得到爱与理解,渴望融入这个世界的啊。

第二天清晨,空松照旧跟着大家去上学,走到一半,却轻轻拉住小松,“呐,小松,今天我不去学校了,帮我请个假。”

“诶?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小松惊讶地睁大眼。

“嗯……有一点……”空松含糊地说完,冲小松挥手做了个再见的手势,“那就这样,我先回去了!”

“啊,空松……”小松话还没说完,空松已经跑远了。

来到街角,空松并没有回家,而是藏在家旁的小巷子里,打算看看今天东乡还会不会来到骚扰。

不过等了两个来小时都毫无动静,空松有些无聊地坐在地上翻着教科书,时不时向周围瞟去几眼,街上却一个人都没人。

现在是上班时间,附近的人们都在工作场所吧。

正想着,一声惊叫突然传来,吓得空松蹦了起来,往发声处赶去,就见一条僻静的小巷里,蒙着脸的东乡正将一个女人堵在死路,用刀指着她,威胁她交出钱财,全然没有伪装的斯文模样,只是凶相毕露,充满戾气。

女人本来想喊救命,在威胁之下只能忍气吞声,把钱包从包里拿出来。空松看得着急,但因为只是小孩的身体,也不敢贸然冲出去。他扭头见旁白有个垃圾堆,便忍住垃圾散发的臭味,拿了包垃圾,就着围成垃圾堆的矮墙爬上,借此抓住墙壁跃上小巷的围墙,将那袋垃圾朝着东乡狠狠砸下。

只听东乡一声闷哼,被袋子砸倒在地,又被里面散落的垃圾盖了一身。女人趁机从他旁边跑过,逃了出去。

听着东乡爆发出一阵骂声,空松急忙回到垃圾堆旁的墙上,打算跳下时,东乡气急败坏走出的脚步声已经回荡在耳边。

情急之下,空松顾不得其他,直接跳进了垃圾堆里,用那一袋袋垃圾将自己的身影掩盖。

好痛……而且好臭……

捂着鼻子皱起眉,空松不由庆幸现在自己只是小孩,身体的柔韧性与灵活性极强,如果是二十来岁的自己这样跳下来,起码也得摔残一条腿。

东乡的脚步声在四周起起伏伏,空松扒开垃圾堆,透过一条缝隙观望着外面的情况,觉得这辈子自己都没有如此精神集中过。

因为找不到任何人,东乡立刻改换了方向,向街道另一边走去。空松静候了一阵,确认东乡不会再回来,才推开垃圾爬了出来。

然后他马上撒开步子飞奔回家,在松代惊讶的喊声中冲进了洗手间。

终于将身上的臭味洗净,空松擦着头发走出来,长长喘了口气,在客厅的桌边坐了下来。

想想方才的经历,他突然发现自己救了一个人,擦着头发的手一顿,不禁有些得意地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很痛的笑容,“哼,今天的我果然相当帅气啊,可惜没有人见证我的英姿……”

结果这话还没有说完,松代已经怒气冲冲来到他面前,“空松!你今天怎么又没去学校!到底是怎么回事!”

于是兄弟们回家时,看到的景象就是空松正拿着块抹布,泪眼汪汪趴在地上擦地板。

“空松哥哥又惹妈妈生气了?”椴松捂着嘴,像是有些惊讶又像是在掩饰小恶魔笑容。

“……昨天都说了不要让妈妈担心嘛,谁让你今天又不去上学。”一松站在椴松旁边,低头看着空松说。

等到吃饭时,空松才从擦地板中解放出来,只差一点就要甩着抹布高喊万岁。

因为第二天是周六,大清早兄弟们便吵吵嚷嚷着要出去玩,空松担心东乡又趁机接近家中,干脆主动表示他留下来看家。

小松看着他安静了片刻,忽然笑着说:“一个人留下来看家多无聊,我也留下来好了,不过你要陪我玩啊空松。”

空松不禁愣了愣,这个贪玩的哥哥居然主动提出留家,简直有些不可思议。

等大家都离开后,小松便抱了叠漫画在客厅,趴在地上翻看,时不时晃晃双脚哼上几声小曲。空松坐在他旁边,忽然觉得这番场景与长大后根本别无二致,忍不住轻轻笑了笑。

有些东西,即便时间流逝,也从未改变过呢。

看见桌上放了今天的报纸,空松拿起翻开起来。因为考虑到东乡如果犯案报上一定会有所涉及,他回到这个时代后,每天都会将报纸全部看一遍,只不过之前一直没看见上面登载有人被劫的消息。

然而面对今天的报纸,空松的表情却凝固了,因为报上终于有了发生劫案的报道。

时间……是在昨天自己救了那个女人之后,这么说东乡又寻找了一个受害者实施抢劫?又或者,这个案子是他人而为?

把报道详细读了几遍,空松认定案子十有八九是东乡犯下的,既然如此警方一定已经立案,自己只要有证据,就可以向警察举报。

可是,自己如果每天都在家附近防止东乡靠近,又怎会有时间去做这件事?要寻找帮手吗?但自己并不想让任何一个兄弟卷入其中,曾经发生在小松身上的悲剧转而发生在别的弟弟身上,是他最不想看到的结果之一。

岂可修……为什么爸爸妈妈不相信我?我就长了一副不可信的样子么?

懊恼间,空松并没有注意到小松爬到了身边,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忽然蹭到了自己背上,惊得一个激灵。

然后小松撒娇般的声音从后面传了过来,“空松~好无聊啊,我们来玩嘛~”

感觉到小松的脑袋在后背蹭来蹭去,空松才从报道中抽出思绪,随口回道,“等一下再玩吧,brother。”

“诶?你刚刚说什么?” 小松一咕噜从地上爬起,在空松身边坐了下来。

空松现在才觉得自己真是痛成了习惯,只好双手撑着下巴掩饰般地哼了一声,“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在训练英语单词罢了。Learning is a kind of believe,my brother。”

听着空松故作深沉的声音,小松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空松看他捂着肚子几乎快笑到地上打滚了,心情不知为何好了起来,也忍不住笑了笑。

“这样才对嘛,空松。”小松却忽然凑了过来,擦着眼角笑出的泪花,“刚才那么严肃的样子,一点都不像你啊。” 

空松诧异地望着他,才明白小松突然叫自己玩大约是因为刚才一直绷着脸在想事情。

“说起来,你最近总是一个人发呆,是不是有什么烦恼,说出来哥哥帮你解决下。”小松用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语气说。

“没有什么啊,你多想了。”空松若无其事地把报纸叠好,拿起杯子喝了口水。

……这个哥哥虽然是个笨蛋,对弟弟们的事情倒一直很敏感,希望他别再深究下去了……把水咽下去时,空松在心里低语道。

“胡说。”小松抢过他的杯子“咣”的放在桌上,“喂,空松,你心里有什么是瞒不过我的啦,快说快说,不要让哥哥逼你。”

小松的脸上少有的没有笑容,空松知道每当他露出这种表情时,便开启了认真的长男模式,想要糊弄过去很困难,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选择了实话实话,“嗯,最近是有点烦恼的事。”

“那么,是因为那天夜里我们在家附近看见的男人吗?”小松仿佛早就想过这事一般,顿也不顿地继续问。

……小松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聪明了?我是不是一直都看错他了?!空松一边默默惊奇,一边思考起来,既然小松已经对这事有所察觉,说谎反倒会勾起他的好奇,让事情无法控制,此刻不如将一切和盘托出,便道:“说对了,并且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那个人是个强盗。”

“你怎么知道?”小松顿时瞠目。

“因为我看见他在抢一个女人的包。”

“哎?那还不报警吗?”小松又向空松靠近了些,表情比起刚才更认真了。

“……报警并没有证据啊。”况且警察怎么会相信一个小学生的话,后面一句,空松并没有说出来。

“我明白了!这几天你这么烦恼,就是为了寻找证据!”小松知道了真相,脸上重新有了笑容。像是为了活跃此刻沉闷的气氛,又像是为了让空松安心,他仿佛想到什么点子般地一锤手心,笑嘻嘻指着空松,“呐,一个人搜集证据很辛苦的,这样吧,哥哥来帮你怎么样!”

最不愿意听到的话从小松嘴里说了出来,空松心里咯噔一下,整个脸都僵硬了,垂着眼皮用死鱼眼盯着小松。

“呃,怎么了?空松你不太高兴啊。”很少看见空松这样阴沉沉的表情,小松总觉得自己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询问不禁有些小心翼翼。

见小松一脸担忧又不知所措的样子,空松明白兄长是真的想帮助自己,心下一软,叹了口气,按住他肩膀,“没有……你来帮我吧。”

因为担心拒绝后小松会一个人胡来,空松只能这么回答,但考虑到还是要拉开小松与东乡的距离,他想了想继续道:“这样好了,明天周末不上课,你留在家里,如果那个男人来敲门,千万要阻止妈妈和其他人去开门,你也一定不要和他接触,可以吗?”

“好啊,这个很简单啦。”小松笑嘻嘻说。

空松表情比刚才放松了些,轻轻勾起了笑容,殊不知看在小松眼里却依旧带着几分凝重。他盯着空松看了一会儿,忽然张开双臂,将空松整个人都抱住了。

温暖的怀抱迎面而来,空松愣了一愣,便听见小松乐观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空松,不要这么消沉了,就算出了什么事,还有大家在啊。”

这声音恍若清风拂过心头,将那些烦闷吹走不少,却又让另一些往事渐渐浮现,那突然结束的日常,小松染血的身影,再度掠过脑中。而后,许许多多难以言说的感觉都涌上了心头,那些关于过去的、现在的、未来的迷茫,那些已说出口的、尚未说出口的、或许再也没有机会能够诉说的话语,那些对自己的自责以及对小松的珍惜,统统在这一刻堆积胸间,几乎要满溢而出。

但他却什么都不能说,那么多的遗憾与沉重,不是这个时代的小松应该承受的东西。

一把回抱了小松,空松像是害怕他突然消失般收拢双臂,将对方紧紧搂在了怀里。

“……我说,你快把哥哥勒死了。”小松不知他到底怎么了,只觉得呼吸有些困难,话中透着无奈,却又带着几分纵容的笑音。

“唔,抱歉。”空松急忙松手,抬起头时,眼角不自觉挂了几滴泪花。

“笨蛋,哭什么。”小松抹去他的泪水,揉了揉他的脑袋,似乎是为了让认真的话听起来不那么沉闷,语气故意带了半分玩笑感,“以后有什么事尽管说出来,如果一个人闷着生病了,哥哥可是会愧疚到哭给你看的哟。”

闻言,空松咧开嘴角,露出一个笑颜,冲小松点了点头,心里跌宕的波涛却是久久没有平息。

真正愧疚的人,应该是我才对啊。

 

Chapter2.徘徊梦中的记忆(05)

然而不管空松设想得多顺利,晚饭时松代对松造说出的话还是让他恍若遭遇晴天霹雳般地愣住了。

“呐,孩子他爸,我今天在路上遇见了一个男人,说是从外乡来的旅客,想在我们家借宿一段时间呢。”

“哦?是个什么样的人啊?”松造吹了吹碗里的汤,问道。

“穿着西服提着皮包,头发梳得很光洁,看起来斯斯文文的样子,很有礼貌,所以我就告诉他,我会回来问问你的意见。”

“哦?那我先见见他吧,明天他会过来吗?”

“对呀,明天他会来做客,只要你同意,他就会去收拾行李过来的。”

“那个……”空松忽然打断了父母,额上不知不觉滑下细细汗珠,“让来历不明的人住进家里不好吧。”

“没问题的空松,旅行在外也是很辛苦的,力所能及时应该多帮帮别人。”松造说道。

空松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东乡除了直接来家外,还会在母亲外出时和她接触,事实上那个年代在他们这座城市,类似案件并不多,父母对外人戒心不高也能够理解,他们毕竟不会知道,这样的决定会对小松造成多大的伤害。

所以这件事情只能由我来阻止了啊……空松这么想着,吃进嘴里的饭菜都已味同嚼蜡。

考虑到东乡最迟后天便会入住家中,空松知道要阻止东乡全靠明天自己的行动,但又担心自己离开后兄弟们会和东乡接触,不禁有些懊恼地靠在走廊墙上,揉着头发思考。

这时小松从洗手间出来,打着呵欠懒洋洋地路过空松面前,“啊,空松,还不睡……”

“啪”的一声,空松下意识拉住了小松的手。

“诶?怎么了?你也像椴松一样不敢一个人去厕所了?”小松被这一拉吓了一跳。

“没有……关于之前我告诉你的事……”空松犹豫再三 ,还是决定把事实直接告诉小松,“刚才妈妈提到的那男人就是我说的强盗。”

“是吗?那他来了家里岂不是很危险,要赶快……”小松正说着,见空松竖起食指向自己摆了摆,慢慢停下了后面的话。

“我打算明天去他现在住的地方,想办法收集些证据,并且阻止他住进家里来。”空松按住小松肩头,正色道,“你明天带着弟弟们远离他,不要让包括你在内的任何一个人与他接触,这样可以吗?”

“可以哟。”小松第一次看见空松严肃认真成这样,突然有种微妙的感觉,这个弟弟还真是意外的可靠与成熟啊。

闻言,空松长长舒了一口气,明明是为拯救小松而来,最终却又求助于小松,是他根本没有料到的,果然这种情况下能在最大程度上帮助自己的,只有这个哥哥了。

翌日,空松早早起来做起了准备,将能所能想到的工具都塞进了书包里。因为那时还没有手机照相以及数码相机这类东西,他悄悄找出了家里的胶片相机,检查了里面的胶卷,把相机也放进了书包。

小松随着他起来,站在走廊观察了父母的房间,确认他们还未起身,转而向空松做了个OK的手势。空松急忙轻手轻脚来到玄关,开门之际,回头看了看站在走廊边为他把风的小松,就见小松正向自己说着什么话。

因为担心吵醒父母,小松并没有发出声音,但那翕动的唇形已让空松明白了他的话语。

“要小心啊,哥哥等你回家。”

心中泛起一丝酸楚,空松抿着唇点了点头。

如果可以,我希望在每一次回家时,都能看见你挂着笑容等待的样子。

那个失去你的残酷未来,我一定要亲手将它改变。

大门“砰”的合上,空松那迈出院门踏上街道的步履不知不觉灌满了决绝。

趁着天还没全亮,空松来到了东乡住的旅馆旁。因为那破旧的旅馆并没有围墙,空松找了棵距离很近的树爬了上去,便能透过窗户看到每个房间里的情况。

不过由于现在大部分人尚未起床,每个房间的窗帘都被紧紧拉上。空松只能藏在树叶间等待,一边警惕自己有没有被人发现,一边注意旅店窗户。

等了一会儿,空松突然发现自己正做着像电影里演的一般的事情,紧张之余不由有些兴奋,眨着星星眼握紧拳,感觉自己真是帅气到不行。

这时有窗帘刷的拉开,吓得他急忙往树干后躲了躲。

不过拉开窗帘的房间住的并不是东乡,空松又等了大概一个小时,才看见东乡拉开了二楼靠左一间房的窗帘,开始在房里活动。

为了防止被发现,他赶紧从树下滑下,所幸这条巷子很僻静,没有什么路人,偶尔有一两个人走过也不会看向树上,他才得以安全的在树叶间待了许久。

绕到旅店正门,空松找了个隐蔽的墙角藏了起来,看着旅店走出一个个住客,有的提着行李,有的一身轻便,也有不少人拿着行李入住。

当东乡西装革履地走出时,空松整个神经的绷了起来,目送他消失在路边,又匆匆回到了旅店后的小巷。

仰头看着东乡的窗户,空松深吸一口气,自言自语道:“好了,接下来我要做的可是动作电影里会经常看见的剧情,冷静下来,karamatsu,像你这么cool的boy是肯定能完成任务的。”

用这番痛台词安抚自己后,空松左右看了看没有人路过,便顺着一楼窗台爬上,而后抓住二楼窗台,用脚蹬着墙壁,借力一点点攀了上去。

蹲在狭窄的窗台上,空松抹了一把汗,多亏自己小时候是个不安分的熊孩子,运动神经还算优秀,才能做到这些事情。

不过接下来事情就没有这么好运了,他戴上手套,拿出包里的铁丝铁片,想从窗缝间撬开东乡的窗户,结果倒腾了十几分钟都毫无作用,他忍不住一把捏住铁丝,挂着宽面条泪锤墙,心里呐喊着电影里都是骗人的!都!是!骗!人!的!

但事已至此,他也不能半途而废,只能抬头四处观察,忽然发现那窗户上面还有个小天窗,看起来年久失修,比较松动,只是大小只能勉强让一个孩子进入。

上天果然没有抛弃我!空松顿时眼神一亮,再一次这么感慨。他在窗台上站起身,用铁片插入天窗下的窗缝撬了撬,没一会儿就听见插销被撬开的声音。

然后他收好工具,把书包先扔了进去,才顺着天窗艰难地钻进房间。

拿出相机挂在脖子上,空松满意地一笑,现在终于可以找到东乡犯罪的切实证据了。

因为戴了手套,空松也不担心会留下指纹,在各处翻找起来,最终找到了一些女式钱包、皮包和首饰,他将这些东西一一拍下,又全数放回原位,把相机收进了包里。

可是要怎么做才能阻止东乡住进家中呢?这个问题空松思索了好一阵,最终得出的答案是只能从父母处入手,便先从窗户钻了出去。

回家的路上,空松一直思考着怎么与父母交涉,当他踏进院门时,小松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啊!空松!你回来了!”

“嗯……”空松答应着一抬头,就见小松张开双臂一路向自己跑来,笑得比阳光还要灿烂。

他正想说些什么时,小松已经一把搂住了他,头无意间轻靠着他的脑袋,语气像是有些担心,又带着种松了口气的释然感,“呀,看你这么久不回来,哥哥都想出去找你了,怎么样了啊?”

脸颊被小松的头发擦得有些发痒,空松却没有丝毫想要躲开的欲望,反而心中涌上一种更想接近对方的渴望。他轻轻搭上小松的背,微微扬起头,用很痛的语气说:“安心吧,证据我已经拿到手,接下来就该用这把利剑制裁有罪之人了。”

“哦?挺能干的嘛!”小松放开他,哈哈笑着拍了拍他的肩。

“那是当然,谁让我是这么闪亮耀眼的boy呢?”空松摸着下巴哼了一声,看了看家里,突然觉得有些安静,“其他人呢?”

“你不是说今天要把他们支开吗?所以我早上告诉他们豆豆子邀请大家去她家里玩,他们都很开心的去了。”

“诶?但是豆豆子没说过吧!”空松惊讶的睁大眼。

“那有什么关系,只有去她那里这群家伙不会很快打道回府啊,你看看现在都还没回来呢。”小松半耷着眼皮,翘起嘴角笑得有几分计划得逞的感觉。

空松竟无言以对,想想豆豆子如果知道了真相一定想把小松胖揍一顿。

“还有还有,哥哥我今天干了一件大事哦,你猜猜是什么。”小松在空松面前挥了挥手,拉回他思绪后,有些得意地眨了眨眼。

“什么?”空松疑惑地瞧着他。

小松“刷”的从口袋里抽出了空松昨天看的报纸,空松这才发现小松从刚才就把它揣在身上。

“这个抢劫的新闻你昨天在看对吧?早晨你走后我就告诉了妈妈,说刚才有警察来过,因为发生了劫案所以这几日要挨家排查可疑人员,如果家里有陌生人会被带去警察局盘问的,所以今天爸妈给那个男人说了过几天再让他住进来。”

空松顿时目瞪口呆,没想到自己纠结了老半天的事情就这么被小松给轻易解决,“……我昨天也告诉爸妈不要让陌生人住进来,他们不是没有采纳么?”

“你那样的直球是不行的,笨蛋次男。”小松一拍空松肩头,翘起拇指一指自己,“而且,我是长男啊,这个身份比较有说服力。”

“……等一下,那你和那个强盗接触了吗?”想到东乡到来时,小松还在家里,空松心头不禁一紧。

“就是被妈妈介绍了说是家里的长子,其他倒没有什么……”看空松一脸紧张,小松不明就里地回答。

糟糕,结果最终还是没能避免小松与东乡正面接触么……空松听完小松的话,感觉心已凉了一半。

不,现在还有不小的挽回机会,只要在东乡入住之前将他绳之以法,往后的一切便不会发生。

 

Chapter2.徘徊梦中的记忆(06)

想到这里,空松更确定自己应该加快行动,当务之急便是尽快把照片洗出,便对小松道:“小松,附近哪里有相馆可以洗照片吗?”

因为使用胶卷的相机逐渐没落,不少相馆因此倒闭,空松对幼时附近是否有相馆已没有什么记忆。

“有啊,上次妈妈带我去过一家,我带你去。”小松说罢便往院子外跑去。

“等等我!小松!”空松心中始终存着对小松的担忧,生怕一个巧合让他在路上遇见东乡,急忙追了出去,下意识牵住他的手,将他拉回了身边。

小松被他牵着走了几步,扭头盯了他半晌,忽然“嗤”的一笑,“呐,空松,你最近很喜欢牵着我的手啊,前几天上学放学时也是,一有机会就拉着我。”

小松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戏谑,空松听得一怔,总觉得这么黏着哥哥确实有些奇怪,脸颊不知不觉烫起来,“这、这也没什么吧。”

“当然有,平时你总是脾气很爆的要去打架,还不愿意让我管啊。”小松一边说一边贴到空松旁边,几乎快要挂在了他身上,嘿嘿贼笑起来,“是不是叛逆期过了,终于发现哥哥我多么重要了?来来来,哥哥的怀抱随时为你敞开哦。”

“哼,怀抱的话,若非真心可是不能温暖别人的。”空松用痛台词把小松的调侃糊弄了过去,心里却不得不认同轻松曾经说过的话,自家长男的这一点确实是相当恶劣啊。

来到相馆拿出胶卷,因为被告知明天才能取相片,空松和小松就先带着相机回了家。

在街上走了一会儿后,小松忽然往前跑了几步,转身向空松伸出右手,一脸坏笑,“不和哥哥牵手了吗?”

“……”空松楞了一下,知道小松又在使坏,便耍帅般地一勾嘴角,抬手徐徐托起小松的手掌,“好啊,如果是你所希望的话。”

“哇,这是什么啊!空松你好会演!”小松又被他装模作样的样子逗笑了,“以后你干脆参加演剧部好了!”

演剧部?自己当初会参加演剧部是因为小松吗?不对,小松会说出这句话是因为我的耍帅,可是小时候的我并不是这样的啊……空松默默思索着,忽然觉得有些理不清思绪。这时的他还不知道,因果的颠覆,时间的混沌,会将自己的未来带往何处。

回家写了匿名信,空松第二天在上学路上就跑去了相馆取相。将相片和匿名信装在一个信封里,他打算直接将信寄往警局,因为是同城,信当天便能到达。

对小松说了计划后,空松自然早晨又去不了学校,小松听完只是揉着鼻子笑嘻嘻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今天哥哥再勉为其难的给你请假吧,不过要把你这个月的点心都上供给我哦。”

“No problem,my brother。”空松并着食指和中指在额边帅气的一划,翘起嘴角哼哼笑了笑。 

和小松道别后,空松一路向邮局跑去,想到马上便能揭露东乡的真面目,心情不免有些激动。

穿过眼前的巷子便能抵达邮局,空松拉了拉肩上的书包带,眼里不自觉地闪烁了光芒。

但他踏进巷子没几步,便有一道黑影来到面前,挡住了去路。

“哦?我是说最近感觉很奇怪,果然是有人在阻碍我的行动啊。”

空松心里咯噔一下,抬起头就看到东乡高大的身躯正挡在面前,皱着眉的脸上满是恶意。

“喂,小子,别以为阻止我住进你家这事就算完了,你是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的!”东乡像是流氓般地撇着嘴,凶神恶煞地向空松走了过来。

“叔叔,你在说什么啊?我根本不知道。”空松紧张得握紧了拳,只能先故作镇定,想要装傻蒙混过去。

然而东乡并不吃这套,身子一纵,已经向他扑了过来,“少给我装傻!你进过我的房间吧!把你手上的证据都交出来!”

从小到大,空松也算是打不少架,看对方架势早就做好了闪避的准备,这时晃过身形,便敏捷地躲开了东乡,向后跑去。

东乡谩骂了一声,把手里一直拿着的皮包向空松扔去。为了躲开皮包,空松向左一侧身,却发现东乡已经来到右侧,控制了两边去路,如果自己执意往巷子前后逃走被捉住的几率都相当高。

情急之下,空松只能选择往身后的胡同退去,扭头看时心里不禁凉了一半,因为此处并无出路,只是一个死胡同而已。

“这次你无处可逃了,快把证据交出来吧,小弟弟。”东乡冷笑着慢慢走了过来,将他堵在了胡同里。

看来必须得动手了……

这么想着,空松目光一沉,表情认真得略带冷酷,和平时的温和截然相反。

不过现在,他心中仍有所担忧,这担忧自然并非打架经验与身手问题,而是作为小学生的自己和作为成年人的东乡在力量和体格上差异太大,占了劣势。

所以,只能瞄准对方的弱点了。

脑子里盘旋着这个思绪时,东乡已经弯腰一把向他抓来,空松利用身体小的优势迅速躲开,挥起一拳打向东乡眼窝。

虽然孩子的力气有限,但眼窝毕竟是脆弱部位,东乡被他打得后退几步,眼圈瞬间青紫一片。

没想到会被反击,东乡顿时气得咬牙切齿,也向空松挥出一拳,空松急忙躲过,又扬起拳头向东乡腹部打去。

不过这次没有那么幸运,东乡早有防备,一把拧住了他的手。

如果是成年后的身体,空松是能够反手擒住东乡,化被动为主动的。但目前他只是个小孩,力道不足以反擒,直接被东乡捉住手腕提起,补上一脚踹到了墙角。

后背砸上墙壁,额角碰出鲜血,腹部也因为被踢而剧烈疼痛,空松一时蜷在地上,感觉全身都要散架般,痛得泪花在眼里直转。

“小鬼,胆子还挺大嘛,本来我打算让你交出证据就作罢,现在看来不能放你离开了。”东乡冷冷说着,把脖子扭出咯咯声响,捏着手骨向空松走了过来。

空松下意识退了退,将书包护在身后,咬紧牙关狠狠瞪着东乡,这些证据事关小松的未来,是绝对不能落到东乡手中的。

但现在要怎么做才能既保住证据又能够逃脱呢?空松一边思索一边观察起四周,当目光略扫一周重新落回东乡身上时,却不由惊得睁大了眼。

因为小松竟然不知何时来到了东乡身后,正两手高举一支球棒,毫无笑意的脸上透出些许危险气息,和平日吊儿郎当笑容满面的模样完全不同。

这样的小松,空松见过几次,每一次都是在学生时代,弟弟们被人找麻烦受伤时,这个长男便会突然跟变了个人似的打回去。

尽管每天兄弟间都有着许多争吵与不和、许多矛盾与小情绪,但每当那个时刻,空松总是能够感觉到小松其实有多么重视家人。

重视得就好像这是他生命中唯一一条不能逾越的底线,一旦其被撕裂,便会让他不惜将心中抑制的另一面展露,以自己的血肉为盾,将那些不言自明的珍贵死守,将心底的防线重新构筑。

看来这次,自己还是让哥哥担心了啊……

不知为什么,在这样的场合下,空松竟然微微挑起了嘴角。他的心里涌生了一种必须做些什么的执着,却又有着一种不论发生什么都不必害怕的安心,扶着墙壁缓缓站了起来。

这时,“砰”的一响灌入耳膜,小松的球棒已经猛然落在东乡后背。

东乡惨叫一声,没有再逼近空松,而是回身看去,凶恶的眼光牢牢锁在了小松身上。

“喂,管你是强盗还是小偷都好,不要对我重要的弟弟下手啊。”小松紧紧握着球棒,抬头直视东乡,即便是小孩,也没有丝毫畏惧与退缩。

打量了小松一番,东乡冷笑起来,“原来是双胞胎吗?今天的事情你们可不要认为是叔叔在和你们玩游戏啊。”

小松没有回答,只是脸色一沉,抡起球棒打向东乡膝盖,却不料东乡也不是省油的灯,瞬间抓住了他的球棒。小松虽有些吃惊,仍是反应迅速地飞起一脚,踢中了东乡小腹。

东乡吃痛后退几步,小松急忙抽回球棒,就见东乡怒吼着向自己扑来,正想挥棒迎击时,空松已经飞身上前,猛地抱住东乡腰部,用尽全身力量拖住了他。

“小松!快!”举目看向小松,空松大喊道。

东乡挣扎着想要甩开他的纠缠,无果后干脆一把拧住他的头发想将他扯开,“臭小鬼!放手!”

话音刚落,他的后脑便被球棒重重一击,眼前一黑,晕倒在地。

空松这才松开手,一屁股瘫坐在地,大口喘着气,因为刚才用尽全力,额上全是汗水。

“空松!你受伤了啊!”小松把球棒一扔,几步赶到空松旁边,撩开他的刘海,看着额角的伤口,担心得脸都皱成了一团。

“没事的,小松你怎么会在这里?”空松不在意地拉开他的手,关注点都放在了这个问题上。

“今早你走了以后我看见有个人影一闪而过,觉得很不放心,所以回家让妈妈报了个警,然后顺着去邮局的路跟了过来……啊啊,这种事就不该让你一个人去的,我真是笨蛋。”看弟弟一身伤痕,小松心疼地扁了扁嘴。

“诶?妈妈报警了?这么说……”空松听完小松的话,惊讶地愣住了。

这时警车的鸣笛应景地响了起来,松代和警察陆陆续续跑进巷子。松代一见空松便跑上抱住了他,眼里泪水霍然流下,“空松!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小松叫我报警时我还觉得是他在胡说,没想到……妈妈前几天都错怪你了!对不起!”

“呃,没关系的,妈妈,不是你的错……”看母亲搂着自己哭得不能自已,空松有些不知所措,只能低声安慰。

警察带走东乡时,空松把拍到的照片都交给了警方,并且告知了东乡的住所。警车呼啸着离去后,空松也被妈妈背着回了家。

家中的褥子上,空松擦干净了身子,换了衣服,正坐在被子边挽着袖口与裤脚,让小松把药抹在擦破的伤口上。

“说起来,空松你真的好厉害啊,不仅知道那个人是强盗,还能找到这么多证据。”小松一边抹着药,一边忍不住感慨。

“哼,这些都算不上什么,最后也是借助你的一臂之力才抓住了犯人,good job,brother。”空松心里大石放下,开始一如既往的痛了起来。

小松摇了摇头,“可是多亏了你爸爸妈妈才没有受骗,那个叫东乡的男人才没有住进家里。况且,你还一个人想出这么多办法来揭发他,换做是我肯定做不到。”说着,他抬首直视空松,咧嘴荡开一个爽朗笑容,“空松你啊,是英雄哦。”

听着这句话,看着小松双眼弯弯、露出牙齿的招牌笑容,空松一时怔住了,一种热切而感动的情愫犹如潮水般从心底涌出,一点点拍打着胸间。

活到现在,他还是第一次为自己感到如此自豪,也是第一次因为小松的笑颜感到如此幸福。

人渣也好,废柴也好,如果能够成为你的英雄,别人眼中的我是什么样子,都不再重要了。

这一刻,空松忽然明白了一些事,一些关于真正的自己,真正的温柔的事情。

把额上的伤口也涂上药水,小松拍了拍空松肩膀,“和大人打架果然很累啊,空松你睡一会休息休息吧。”

“嗯好。”躺下身子,空松拉好了被子,扭头看向了小松。

既然东乡的事已解决,现在自己即将回到长大后的未来,这个尚处于小学时代的哥哥,恐怕今后再也见不到了呢。

将手从被子边伸出,空松的目光始终凝固在小松身上,“呐,小松哥哥。”

“诶?刚才你叫我什么?叫我什么?再说一遍再说一遍!”记事以来,小松几乎没有听空松叫过自己哥哥,顿时激动得闪起了星星眼。

“小松哥哥,”空松好笑地看着他,将手在他面前摊了开来,“把手给我行不行?”

“哎呀,真是没办法啊,既然可爱的弟弟这么要求了,哥哥我怎么能不答应呢。”小松半仰着头,得意洋洋笑了几声,把手放在空松掌心,握住了对方。

收拢手指,空松也回握了小松的手,让两人交叠的手掌轻轻搭在褥子边。手背下褥子被压出的道道痕迹犹如相连了两人的过去与将来,虽是曲折蜿蜒,却永不会断裂。

再见,小松哥哥,你的未来我一定会好好守护。

在心里说完这句话后,空松脸上荡起一个浅笑,静静闭上了眼。

 

Chapter3.无处可寻的今日(1)

我的家有些奇怪,这一点,我是知道的。

当同龄人纷纷就业时,我和兄弟们却依旧做着家里蹲,当同龄人逐渐离家结婚时,我和兄弟们却依旧做着尚未脱离童贞的单身。

一直以来,我们总是在逃避、在拒绝、在刻意远离那些大家口中所说的成功,因为我们并不知道,真正的成功是什么,因为我们,自认只是社会最底层的人渣罢了。

迎合他人的期待便能得到救赎吗?融入拥挤的人群便能获得温暖吗?

我曾经认为答案是肯定的,然而现在却疑惑了。

何为正确?何为良善?何为情谊?何为幸福?尽管我们始终对这些问题避而不谈,但我们的生活终究是一场对答案的苦寻,我们以自己的方式回答着自己的疑问,在追寻的足迹叠满生命之原后,终有一日会邂逅彼岸冉冉升起的红日。

而那属于我的日光下,所存在的或许正是那穿着红色卫衣、整日笑得没心没肺的大哥吧。

“你不用改变的哦,空松。”

是啊,即便性格与行为一再随外界改变,但我的本质从出生到现在,大概真的从未变过呢。

混沌之后,空松一如那无数个夜晚沉眠后,回到了梦境之中。

那缘画着夜晚的窗户依旧大敞,柔若轻纱的窗帘依旧飞舞,那浅褐色的圆桌依旧静静坐落客厅中央,却有了一点不同。

桌上的套娃不见了踪影,没有留下任何一个。

扶着客厅的门,空松看着空无一物的桌面,身子微微一颤,眼中闪过了星点光华。

没有套娃存在,说明现在家中尚未有人离开?也就是说,从幼年来到这个能够改变时间的梦境中后,自己已回到了轻松离家之前?

空松握紧拳头,几乎难以按捺心中激动之情,几步跑到了窗户前。

这时夜空犹如被拉开的帷幕般霍然消失,那些承载着记忆的胶片又一次划过窗外,将一个个回忆放在空松面前。

空松仔细看着那些属于过去的画面,最终目光定格在轻松离家前一天,翻过窗棂,跃入了画面。

再次睁眼时,穿着绿色卫衣的弟弟在桌边撇着嘴、聚精会神看着报纸的姿态豁然跃入眼帘。

“轻松?”空松撑在桌边的手一动,忍不住喊了一声。

“嗯?什么事?”轻松回道,眼光并没有从报纸上移开。

然后空松发现轻松看的是报纸的招聘版面。

说起来,这个家伙在找到工作前的一段时间里,其实很认真的在到处求职呢,这样的过去,自己是无法改变的……

想到这里,空松心里咯噔一下,忽然迫切的想确认一件事情。

于是他向轻松靠近了些,“呐,轻松,问你件事情,你知道东乡这个人吗?”

“……”轻松抬起头懵懂地看了他半晌,似乎没有思考出结果,“不知道啊,是新出道的明星吗?”

空松深吸一口气,嘴角不自觉翘起,手掌兴奋得紧握起来。

轻松不知道东乡此人的存在,即是说当初东乡并未住进过家中,证明自己真的改变了过去!

“喂,臭松你笑得好恶心啊,发生什么事了?”见空松摸着下巴闭眼哼哼哼地笑起来,轻松不禁挑着眉梢问。

空松站起身,一手按着额头,一手扶着腰,摆出一个深沉姿势,“哼,万事大吉,brother,当我们身处背阴之处时,也要心向太阳,总有一天会看见胜利的女神正向我们招手。”

而后他扬起食指和中指在额边一划,向轻松丢了个耍帅的眼神,走出了房间,“再会,brother哟!”

“哈?什么鬼?根本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啊!”轻松一脸懵逼,简直觉得空松已经疯了。

来到走廊,空松正想去找小松,就听见蹬蹬蹬的跑步声从走廊另一端传来,而后小松拿着张报纸向他笑嘻嘻跑了过来。

“这是听见我内心深处迫切的呼唤了吗?brother!”空松心里想着,眼中倏地发出闪闪光亮。

十几秒后,小松跑到了他面前,刷的扬起手里的报纸,指向赛马的版面,“空松,一起去赌马吧!今天这只叫皇家玫瑰的马肯定能赢!其他人都不相信我,哥哥我的心很受伤啊!”

能够再见到这个时代的小松,空松的心情始终如同澎湃的海浪,在胸间翻涌起伏,想说些什么,在看见小松来到眼前后,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因为那么多的话,他不知该从何说起,也不知该如何表达。

最后他只能点了点头,说了句“好啊”。

而这句话带来的结果,就是空松站在赛马场边,耷着眼皮,握着被掏空的钱包,用死鱼眼默默盯着栏杆边手舞足蹈给马呐喊助威的小松,一脸无语问天。

啊啊,回去童年一趟怎么就忘了这个小时候可爱的哥哥长大了是个人渣呢?果然他叫我来是为了让我付马券的钱啊!

把空荡荡的钱包一捏,空松心里老泪纵横。

不过,成年的小松这么活跃的样子,也是暌违已久的景象了……空松握着钱包的手渐渐放松,想要回忆,记忆中的小松不是背对着自己静坐在客厅窗前,就是倒在血泊中紧闭双眼奄奄一息,无论是哪一个,都仿佛身在与自己截然不同的世界,即便尽全力伸出手,也是那么遥不可及。

而曾经那些鲜活的、愉快的笑脸,却都被血色掩盖,沉没在了记忆之海。

思及此,空松心底泛起的情愫有了几分复杂,似乎是失而复得的喜悦,似乎是对未来的不安,又似乎是夹杂在两者之间,却又与它们全然不同的东西。

这时观众台上突然爆发一阵喊声,空松回过神来,才发现赛马比赛已经结束,而夺得冠军的,确实是小松所选的那匹马。

“唔,小松的赌运还是一贯的好啊。”空松看着颁布名词的屏幕喃喃说道,毕竟这一次的赌马他在未来并没有参加过,也不知道胜者究竟是谁。

“空松~多亏你的钱,我们赢了~走走走,去吃炖菜当午饭吧!”

转头,空松便见小松正挥着马券向自己竖起拇指比划出最棒的手势,然后欢欢喜喜跑向了场外。

拿到赢来的钱后,两个人便来到炖菜的店,点了菜在桌子两侧坐下。

空松吃了一口炖菜,忽然觉得这种热腾腾的感觉让自己十分温暖,忍不住向小松看去一眼,就见对方喝了一口啤酒,正夹着一块萝卜吹着上面滚烫的热气,又一口吃下。

因为嘴里塞得太满,小松不自觉嘟起了脸,两颊也因热气泛起红晕,与年少时吃饭的样子别无二致。

真怀念啊,其实小松从原来到现在,并没有怎么变过呢……这么想着,空松吃饭的动作不禁顿住,目光都凝聚在了哥哥身上。

而这一瞬,除了怀念之外,他的心口忽然像是被什么击中一样,升起一种微妙感,就像是重新认识了这个兄长般的,莫名被他吸引。

“喂,空松,你盯着我看什么?再不吃我就把菜吃完了哦。”看空松突然对着自己发呆,小松忍不住说。

“……哼,我眼中的星光,没能让你沉醉吗?”空松被这么一说,回神时也觉得自己有些反常,急忙说了句痛台词,想掩饰这时略显异样的气氛。

“噗哈哈哈,你在说什么啊,好痛!”小松捂着肚子往桌上一趴,笑了起来。

气氛终于恢复原状,空松松了口气,提着啤酒向小松一递,“我说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天赢了赌马,来,为胜利干杯,brother!”

小松笑够了,也拿起啤酒与空松碰了一碰,“待会我们回去的路上,买点寿司和今川烧,大家一起吃吧。”

提到寿司,空松不由得想到明天那即将面对的未来,拿着筷子的手微微收紧,“呐,小松,轻松在找工作,你是知道的吧?”

“当然,那个家伙不是一直都在找工作么?”小松不在意地说。

“如果,我是说如果他找到工作,并且搬出家门了,你会怎么想?”空松试探地问道。

小松愣了一下,又笑了起来,左手摆个不停,“不可能的不可能的,那个轻撸松斯基怎么可能找到工作嘛。”

空松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小松岔开了话题,只得作罢。不多时,二人吃完炖菜喝完了酒,便离开了小店。

 

Chapter3.无处可寻的今日(2)

买到了寿司和今川烧,小松和空松一人提着一个袋子走在街上。小松将袋子往肩上一搭,便哼着小曲懒洋洋地走在空松旁边,因为脚步略显欢快,比空松快了几步。

见小松离自己越来越远,空松下意识一把拉住他的手,将他拽回了身边。

然后小松怔了一怔,停下步子扭过头惊讶地看向了空松。

空松不禁在心中暗叫糟糕,回到过去时因为担心小松遇见东乡,总是去牵他的手,导致现在不自觉做出了这个动作,再怎么说,牵手对于两个成年人来说实在太过亲密了。

为了掩饰自己的不自然,空松急忙摸着下巴,勾起一个深沉笑容,“……哼,被冷风吹拂的手掌所发出的呐喊,我的心是能够听到,现在它需要的,正是我的温度,brother。”

“说什么啊,我的手不冷嘛。”小松好笑地看着他,毫不留情拆穿谎言,“是空松你想牵着我吧,我记得小时候有一段时间,你总是牵着我的手。”

诶?说的是我回到过去的那段时日吗?明明过了十五年,这家伙干嘛记得这么清楚!空松一时间连痛台词都说不出了,只是抿嘴盯着小松。

见他不说话,小松忽然坏笑起来,凑到他耳边,压低了声音,“呐,空松,说实话,你是不是很喜欢牵着我的手?是不是有哥哥在身边就特有安全感?”

如果是其他兄弟面对小松这种没脸没皮的提问,大约不是炸毛就是吐槽,或者论外如同十四松,会直接给出一个令小松满意的肯定答复。不过现在面对的是空松,是深谙怎么对付自家长男的次男,他只是轻轻吐出一口气,转头看向前方,把手放了开,用正经又有些耍帅的语气道:“我只是想温暖你的手,如果你不喜欢,我也不会强求。”

“……啊啊啊!你居然放手!太狡猾了!”小松几步跟上,重新拉住空松的手,置气般地看了他一眼,手却牢牢拽着并未放开。

空松重新侧首看着他,正巧撞见小松那置气的眼神,不由哼哼笑了起来。

“笑什么啊,笨蛋次男,别忘了是你先来牵我的。”小松虽是这么说,脸上却也露出了笑容。

一时间,空松仿佛回到了小学时代,那个兄弟们时常牵着手,打打闹闹却亲密无间的美好年华。然而随着时光流逝而日渐疏远的,除了双手以外,还有着太多的东西。

路上虽有行人侧目,但无论是小松还是空松都没有放手。于小松而言,自是从不会在意别人的目光,而于空松而言,却已是在不知不觉间,从别人的看法这种束缚中走了出来。

所以夜晚睡在兄弟间时,他才会感到如此矛盾与痛苦。

他知道未来小松的孤独与死亡与兄弟们的离去不无关系,但从轻松开始,每个人的选择都是成长的必经之路,都是无法回避的现实,他没有资格阻止,也并不愿意阻止。

何为对错?何为幸福?空松忍不住又一次在心底发问,回答他的,却只是寂静房间中兄弟们微微起伏的呼吸声。

而这大约正是小松所期盼的幸福。

——尽管我没有权力左右其他人的道路,但至少这次我不会再离开。

这便是入梦之前,浮现在空松脑中的最后一句话。

第二天通知轻松入职的电话如约而至,当电话铃声响起时,空松已看到了未来。

如同曾所经历的庆贺,一家人摆好酒菜在客厅为轻松践行,唯有小松一个人坐在桌前,不声不响吃着昨天买来的寿司,一反往日欢乐的常态,就仿佛身处另一个空间一般。

而这次在十四松撞上小松之前,空松便拦住了他,没有让小松像上次一样失控。

直到践行结束,大家都回到了卧室,小松依旧一个人坐在客厅的窗边,眺望浓如泼墨的夜色,嘴里衔着一根星火明灭的香烟,脸上没有丝毫笑意。

 “小松,还不睡吗?”

站在客厅门边,空松说道。

小松没有回答,只是从口中取下香烟,两指挟着轻倚窗棂。烟雾飘出窗外,被夜风吹得愈发稀薄,最终渐渐弥散,空松忽然感到那烟雾就仿佛家中已丢失的一些感觉,一旦离去,便再也不会复返。

“其实,你并不希望轻松离开的吧?”

“如果你想让轻松继续住在家里,可以直接告诉他的。”

“小松,有什么话就说出来,不要一个人闷在心里啊。”

然而所有的对话都没能成为对话,从头到尾只是空松一个人在言语罢了。小松至始至终都只是扭头望着天际,紧抿的嘴唇没有张开一次。

扶着门框的手微微收紧,空松皱了皱眉,转身回到了卧室。

第二天轻松离开家时,小松没有出来送行。他站在大门外,抬头看了看客厅的窗户,却只看见柔软的窗帘随风飘动。

轻轻垂下头,轻松的目光落在了空松身上,“代我向小松哥哥说声再见,看样子,他是不会来送我了。”

空松点了点头,“嗯。”

拉开嫌味的车门时,轻松忽然顿了一顿,“呐,空松,你应该明白的吧,就算是六胞胎,我们终究也是不得不分开的。”

空松胸间一滞,犹如无法喘息般的苦闷,一种极不情愿却又不得不面对的无力与无奈瞬间萦绕心头。

嫌味的车载着轻松离开后,椴松、十四松和一松也相继一个个离去。空松梦中又一次逐渐出现了五颜六色的套娃。

只是这次,那桌上并没有代表自己的蓝色套娃。

因为他从始至终都没有再离开这个家。

但即便他每天都在家中关注着小松的行为,小松仍是没有和他亦或是任何一个兄弟说过一句话,直到所有弟弟都离开后,空松与他单独待在客厅里时,才久违的听到了小松的声音。

“空松你啊,真的是个温柔的人呢。”

一直静静坐在窗前的小松冷不丁说出这么一句话,让空松吃了一惊,抬头望向了他的背影。

“可是温柔得太过分的话,也是一种残忍啊。”小松忽然转过身来,面无表情地看向空松,“你早就知道轻松会离开家,知道大家会一个个离开家的吧。”

“小松,我……”空松想要说些什么,话语却堵在喉间,干涩得无法说出。

“其实你也认为他们所做的是正确的,不是吗?其实你也是想离开的,不是吗?”小松本来没有表情的脸渐渐有了怒意,“那你为什么还不走,为什么还要待在这里?”

听着小松的语气,空松一时也有些急了,“不管怎样,我都不会走的,小松,我会留下来,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会留下来的!”

“哈?你说什么胡话,你留下来是为了什么?为了给我怜悯还是同情?这样真的很讨厌啊,空松!”小松倏地站起,语声已不自觉有些颤抖,“别忘了我可是长男,我不需要你施舍的温柔!就算没有你们,我也……”

后面的字句随着一声几乎无法察觉的哭腔压回了喉中,小松握紧了拳,阴沉着脸色,一把推开挡在门前的空松,飞快地跑了出去。

客厅的门随着他的力道“砰”的砸上,空松也双膝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本以为只要改变了过去便能解决问题,本以为只要待在小松身边能解决问题,最终的结果,却是又一次伤害了小松,伤害了自己。

是我做错了吗?或许一开始,自己就不该以温柔的名义如此迁就,不该以保护的名义如此忍耐。本以为自己已不会再如原来一般将周遭的言论奉为真谛,殊不知不知不觉间,自己又再次舍弃了自我的判断,去迎合了兄长的需要。

但这其实并不是小松真正想看到的东西。

那么现在究竟该如何是好?空松烦躁地揉着头发,将整个人蜷在墙角,想要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却始终无法平静思考。

直到天色已晚,夜幕初临,松代推开客厅门询问小松怎么还没有回家,空松才发现小松不仅跑了出去,而且久久未归,心中不禁升起浓浓担忧。

“我这就去把他找回来,妈妈!”说完这句话,空松便跑出客厅,急匆匆来到玄关,冲出了家门。

 

Chapter3.无处可寻的今日(3)

他是松野小松。

但他同时也是松野家的长男。

他会觉得有五个弟弟实在是烦恼,却也认为能成为大家的哥哥十分幸运。

他会因为犯蠢而被弟弟们嫌弃,却也会厚着脸皮黏过去。

他会因为每天看着五张和自己一样的脸感到厌倦,却也认为弟弟们是无可替代的珍宝。

他会因为日常琐事而与弟弟们吵吵闹闹,却仍是将他们当做拼尽所有都想要保护的家人。

每当“松野小松”与“长男”的身份之间产生矛盾时,最终他所成为的,终究是作为长男的小松。

那么,究竟是“松野小松”被“长男”的身份所消解,亦或是“长男”已在 “松野小松”身上刻下了鲜明的烙印呢?

这个问题就连小松本人都并不知道,或者说随性如他,根本从未考虑过这样的问题,只是在不知不觉间,生活的每一个脚印都将他与家维系在了一起。

“一个人会很寂寞啊。”

“想要每天都能看见大家的笑脸呢。”

“不想长大啊,长大了的话,大家都会离开家里的吧。”

“如果没有了弟弟们,‘长男’的存在还有意义吗?”

空中沙沙摇摆的树荫下,穿着红色卫衣的小松静静伫立,身上散落着阳光透过树叶洒下的零星光斑。

他看着被风荡起一圈圈涟漪的河面,长长吐出一口气,把手插在了卫衣口袋里,垂着头像是在思考什么。

——真是失态,从轻松离开的那天起,从自己理想的家被打碎的那天起,作为长男的身份便已一步步崩坏了。

——刚才为什么要对空松说出那样的话?明明错的并不是他……

插在口袋里的手微微收拢,握成了拳。

——算了,还是回家向他道个歉吧,毕竟再怎么说,我还是长男啊。

想到这里,小松转身离开了河边,一步步来到街道,步子却显得有几分凝重。

当路过一个巷口时,一个似曾相识却又十分陌生的男声在耳边响了起来,“哟,松野空松,很久不见了。”

闻声侧首,小松移动的脚步一顿,插在口袋中的手缓缓拿了出来。

空松跑到大街上四处寻找小松时,已是华灯初上,炫目的灯光中,行走着三三两两的行人,有的相谈甚欢,有的行色匆匆,却唯独找不到小松的身影。

去了豆丁太、嫌味和豆豆子家,空松没有得到任何关于小松的消息。跑过两人曾牵手走过的街道,去过两人一起打小钢珠的店,看过两人一起喝酒的居酒屋,最后空松仍是一无所获。

举目望向夜空中的明月,空松茫然若失,脑中忽然浮现了那天夜晚,拉着自己走向湖心时小松在月下那半柔和半戏谑的笑脸。

说起来,小松总是这样呢,就算是要对兄弟施以善意,也总要以恶劣的一面掩饰,就仿佛不这么做,他便会因为太过坦白的温柔而感到不自在一般。

虽然是长男,不过也是个麻烦的家伙啊……

像是想要再看到那张月下的笑颜般,空松不知不觉来到了河边,任由夜风灌满蓝色卫衣,耳畔只留下草木随风摇摆的沙沙声响。

月光犹如摔碎的镜片散落河边,粼粼发光。空松的目光顺着一道道波纹移动着,却忽然屏住了呼吸。

因为那隔着那流动水波的对岸,一个熟悉的红色身影正站在高高堤坝上,垂头看向湖面。

“小松!”空松忍不住喊了起来,因为无法快速到达对面,只得沿着河岸奔跑,提高声音想引起哥哥的注意。

但站在堤坝上的小松却并未听见,只是慢慢向前几步,纵身向河面跳下。犹如一滴坠下的鲜血,悄然淹没于水中,没有一丝犹豫。

这一瞬,空松感到比第一次看见小松死亡时更加不可接受,眼前的整个世界在都已在内心的崩溃中静静扭曲。

而这一次,他甚至都不知道能不能找回兄长的遗体。

翻涌的河水中早已看不见小松,空松紧紧攥拳的手臂已开始颤抖,转身冲上街道拼了命的往家跑去,就像是稍慢一瞬,都会被末日的洪流所吞没一般。

回到那空无一人的客厅,空松终于冷静了些许,思考起为什么即便没有东乡,小松也要选择自我了断这个问题。如果早晨的那场对话是引发一切的导火索,那么为了彻底解决小松的问题反而不能抹去。

可是小松又为什么等到夜晚才跳下堤坝呢?空松莫名有了一种不祥的感觉,看来现在只有选择回到争吵后的时间点,尾随小松出门,才能弄清真相了。

吃下安眠药,空松再次回到梦境,从交错于窗外的胶片中选择了时间,再度回到过去。

睁眼时,客厅中空无一人,唯有时钟的嘀嗒音在耳边回响,衬得房内更加寂静。

一刹的失神后,空松霍然起身,“刷”的拉开门,以最快速度沿着走廊跑出了家门。

轻轻掩上门时,空松看见小松的身影尚在不远处的街角,心里稍微松了口气。他握了握拳,想要说些中二台词安慰自己,却发现话到嘴边,已什么都说不出口。

轻轻叹了口气,空松轻手轻脚走在街角,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跟着小松行动。

然后他发现小松在河边站了几乎两个小时,最后像是释怀了什么事情一般,扬起手臂伸了个懒腰,又将手插在口袋里一步步走上街道。

空松急忙跟上,但没走几步,就被眼前的景象震得僵在原地,因为从小松所在巷口中走出了一个男人,而那个人竟然是东乡!

空松一时间感觉有些恍惚,说起来,自己当时只想到隔绝东乡与小松的接触,却完全没有想过东乡依旧有可能回到这座城市,难道说小松与他的相遇是终究无法避免的宿命吗?

视线中,东乡似乎对小松说了什么话,小松便随他进了小巷。空松急忙追上,冲进巷子时,却没看见两个人的身影。

他顺着巷子深入,遇见两条岔路,左右望了望,正寻思该走哪一条时,不远处便传来的殴打的声音与几声闷喊的男声。

空松循声赶去,在跑过一段距离拐过墙角的一瞬,地上流淌着的大片鲜血已经映入了眼帘。

而后东乡倚着墙面缓缓滑下的躯体也跃入眼中,他两眼呆滞的看着天空,腹部有着一个深深伤口,鲜血正从里面源源涌出,墙面和一旁的电线杆与垃圾桶上,也都溅满了鲜血。

小松则静静立在他身前,垂下的手中握着一把沾满血的匕首,沾染了殷红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目光冷得几乎要将空气凝固,就仿佛他眼前逝去的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团可以随意丢弃的废物一般。

“小松?”将惊诧压下,空松上前几步,轻轻唤道。

小松身子轻轻一震,扭过头看着空松,惊讶之情在面上一划而过后,便化为了平日那种懒洋洋又没心没肺的模样,只是一丝戾气依旧从掩饰中泄露,“原来是空松啊,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话该我问你,你怎么会在这里?而且……”空松一瞥地上已奄奄一息的东乡,将目光重新放回小松身上,才发现小松脸上被划出了几道伤口,卫衣也有几处被划破,有鲜血溢出,显然是在适才的打斗中受了伤。

“你说这个吗?”小松随意扫了扫东乡,“这家伙是原来想住进我们家里的那个强盗啊,你忘了吗?他现在出狱了来寻仇,我抢占先机抢了他的匕首,不小心把他捅到了。”

他的语气就像是在说今天早饭吃什么一般的轻描淡写,空松已觉得有哪里不对,又往前一步,“……可是,当初是我把他送进的监狱,他为什么要来找你寻仇?”

闻言,小松转开了头,表情又在脸上凝固,一句话也没有说出。

空松见状更加起疑,两根粗眉已渐渐拧起,“呐,这个家伙是冲着我来的吧!你是顶替了我才会和他厮打起来的没错吧!”

空松平时极少用如此强硬的语气说话,小松听罢也不禁皱起眉头,却仍是什么也没有说,转身就想离开。

“喂!等一下!”空松几步上前,拉住了小松的手。

“啊啊,真是的,你不要再过来了啊!”小松却是猛地回身,狠狠将他甩了开,“你说得没错,我是假装成你把他引来了这里,我还假惺惺的告诉他我没有工作想跟着他一起抢劫,趁他放松警惕才下了手,可是这有什么不对?这个家伙如果继续活着,对你来说就永远是个威胁,我根本就不能让他活下去!”

说着,他的声音忽然降了下来,隐约有了几分颤抖,“空松,哥哥我啊,一直都让你们随着性子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如果走出这个家去寻找更广阔的世界是你们的所愿,那么阻碍这个愿望的东西,就由我来帮你们排除掉吧……”

即便我根本不想让你们离开,即便我根本不想从那虚幻的完满家庭中走出……而到现在,我终于明白了,真正阻碍着你们的东西,其实正是我啊。

后面的话,小松并没有说出口,只是握着匕首的手越发收拢,牙关也一点点咬紧。

虽然知道这个哥哥一向不受规矩约束,一向坦率得有些随心所欲,空松还是没有料到小松在见到东乡的第一刻就已动了杀机,而最终所为的只是保护作为次男的弟弟。

那些处心积虑改变的过去所牵动的因果颠覆,以料想不到的态势来到了他的面前,重塑的未来几乎是在他脸上狠狠打上了一掌。

经此,空松已经知道,想要拯救小松,所要解决的并非只有东乡一件事。

“小松……就算是这样,你也算是正当防卫,我们先去警察局把事情解决了,然后你就跟我回家吧。”察觉到小松目前情绪相当不稳,空松放柔了声音,向小松伸出手,试图向他靠近。

“才没有这么简单,我倒是无所谓啊,可是兄弟里面有了个杀人犯,对你们影响会很大的。”小松“嗤”的一笑,摇着头往后退开,“我可不想让事情变得更糟了,还是和歹徒搏斗身亡这种事实更容易让大家接受呢。”

话音落下时,空松已睁大了眼,一边喊着小松的名字一边向前扑了出去。

然而无论他行动多么迅速,依旧没能阻止小松刺向自己胸膛的匕首,一时间,夺目的鲜红洒落地面,犹如一朵朵绽放的鲜花,染红了空松眼前的世界。

那穿着红色卫衣的身体也坠落于血泊之中,浑然与一地殷红融为一体。

“小松!为什么……”空松猛然跪倒在兄长身边,俯身看着小松血色渐退的脸,凝视着那逐渐散开的眼瞳,紧攥着红色卫衣,泪水霍然涌出,已哽咽得说不出一个字。

小松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只是凝望着悠远广阔的天际,缓缓闭上了眼。

空松一点点埋下腰,伏在哥哥身上,整个人抽噎着,将这段时日没有流出的眼泪统统哭了出来,压抑的嘶喊仿佛是对残酷命运的声声控诉。

——在拯救你之前,不论经历多少次失败,我都会再一次回到过去,要等着我啊,小松哥哥。

抹去滑至下颚的泪水,空松慢慢直起了身子,紧握的拳头垂在了身旁。他迈开双脚,步履维艰地向前而去,一步步消失在了小巷尽头。

 

 

Chapter4.坚强无垢的彼岸(1)

重度依存。

我想这就是让我和兄弟们持续做着neet的原因,我们填补着彼此的空白,让彼此都成为了想象中的自己。

但当包围着我们小小世界的围墙被打破时,我们终于得以看清现实,一步步走出了过去。

最终那里只留下了一个人,只因他在这场病症中陷得最深,那个名为家的小小世界已成为了他的全部。

我唯一的哥哥啊,我曾将你当做道标,你的乐观洒脱,你的游刃有余,都是我如此向往,却又永远无法企及的彼岸。

可是现在,你为什么要露出如此悲伤的表情?

即便你无法走出那既定的围墙,也不必感到担忧和害怕啊,这次,就由我来走进你的世界吧。我会注视着你的一切,无论是悲伤或是喜悦,无论是现在,亦或是未来。

真正的自己是什么?真正的温柔是什么?真正的幸福是什么?关于这些问题的 答案,我想我已不再迷茫。

空松醒来时,又一次浮现眼前的,是空无一人的客厅,钟表走动的嘀嗒声与舞动窗帘发出的沙沙声同时奏响,熟悉得令人几欲窒息。

揉了揉因为变幻时间而有些混乱的脑袋,空松迅速站起身,一把拉开门,走出了客厅。

走出大门时,小松的背影正向着街角渐行渐远。空松默默盯了他一阵,转身走向了另一个方向。

此前,小松都是因为遇见了东乡而引起后续一切,那么现在只要自己赶在小松之前找到东乡,这件事情便能设法解决。

剩下的就是解开小松的心结了。

这么想着,空松握了握拳,走进了未来小松即将遭遇东乡的小巷。

在巷子里徘徊了几乎两个小时,那个空松等待已久的人终于来到了巷子。时隔如此多年,东乡依旧穿着格子西装,提着一个公文包,看起来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

他在巷子另一头左右观望了一阵,而后仿佛是因为没有见到寻找的人而有些失望,提着包穿过小巷,走到一半时,眼前却多了一个人。

而那个人自然是穿着蓝色卫衣的松野家次男。

“喂,东乡,你要找的人是我吧?”站在东乡面前,空松一退平日的温和,微微耷着眼皮,目光冷冷锁住了对方。

“哦?这么多年不见,你还记得我啊,小鬼。”东乡歪着嘴角一笑,把皮包搭在肩上,“我还想着如果找不到你,就去你家做做客呢。”

空松眯了眯眼,语气少有的带了威胁意味,“你如果还敢靠近我的家,靠近我的家人,我保证像十五年前一样,会再次把你送进监狱!”

“放心吧小鬼,我可不会再去监狱了。”东乡咯咯笑着上前,突然表情一变,从皮包里抽出一把匕首,向空松扑了过来,“因为这次我不会再让你逃走了!”

看着匕首在空气中拉出一道银弧,空松下意识地一躲,扬起一拳向东乡打去。现在的他年轻力壮,根本不害怕与东乡正面交锋,已把回到过去时的谨慎全部丢弃。

东乡刀没有刺中,却也躲开了空松的拳头。空松眼光一凛,之前的拳头还未落下,便换了只手出拳,向东乡下巴猛地打去。

只听“咯”的一响,东乡下巴挨了狠狠一击,空松挽着衣袖的手臂也被匕首划破,鲜血顺着皮肤滴滴流下。

东乡被打得有些晕乎,后退几步以后,眼神已变得极为凶恶,飞起一脚向空松踢来。

空松仗着自己力气大,根本没有躲避,反而两手接住东乡的腿,一拧一甩,把东乡整个人拉倒在地,“砰”的砸在墙边,沉着脸步步走上。

东乡吃痛惨叫,而后谩骂一声,忽然抓起手边的公文包,向空松砸去。

空松本正向他走来,不及躲闪,被公文包迎面一砸,脚步不由一顿。当公文包坠地时,东乡已经挥着匕首扑来,直直刺向他胸口,瞪大的眼中满是狰狞的光。

空松阴沉的脸上怒气更甚,又一次放弃了躲避,抬起左臂挡在胸前,打算舍弃这只手制住匕首,右手则成拳向东乡太阳穴打去。

呼呼风声拉起,空松的拳眼看要打上对方,手臂上也已有了匕首冰凉的触感。

但就在这一瞬,东乡却向着巷子内侧飞了出去,空松的拳头并没有贴上对方,而手臂也没有被匕首刺穿。

看东乡狠狠摔在街角电线杆旁,空松不由惊讶万分,扭头竟发现小松站在自己身边,抬起的腿正缓缓放下,半垂的头虽看不清表情,却能感觉到他整个人都戾气森然。

“你是白痴吗!那一刀如果真的刺下去,你的手还想不想要!”足底贴上地面时,小松已冲着空松吼了起来。

空松一愣,小松此时的状态,就如同自己尚未回到过去时,他踢了十四松时的状态一样,全然没有平时的游刃有余,反是透出一种害怕什么被毁掉而产生的狂躁,同时又夹杂着因自责而生的自暴自弃。

但毫无疑问的是,想要拯救小松的自己又一次被小松救了下来。

空松适才的愤怒渐渐平息,思维终于恢复了冷静,如果说为了击溃对手甚至不惜牺牲自己便是他打架的风格,那么能够阻止他的人,恐怕只有小松了。

“小松,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迟疑了一下,空松才开口问道。

“路过。”小松瞟了他一眼,听见东乡从地上爬起的声音传来,转身又走了过去。

这时空松才发现,从地上颤颤巍巍爬起的东乡被小松踢得脸色铁青,额角和手臂都在摔倒时受了伤,正流着涓涓鲜血。

东乡扶着电线杆站起,看向小松的眼里已是杀机重重,他突然将匕首扬起,正想发动攻击,小松已经上前补了一脚,将他的匕首踢飞出去。

东乡吃痛,捂着手臂惨叫时,小松则冲上去冲着他的下颚就是一拳。

眼看东乡嘶喊着倒地,小松几步上前,向着他后脑就是狠狠一踢,直接将人踢晕在了地上。

这一串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丝毫迟疑,瞬间已让东乡倒地。而后小松走到匕首前,弯腰捡起,紧握匕首向东乡步步逼近,眼里的杀意比起东乡有过之而无不及。

因为刚才的打斗发生得太快,空松不及插手,此时见状不禁一惊,飞快跑出拦住了小松,一把捉住他握着匕首的手腕,“小松!住手!”

“不要,我如果不解决他,他会永远成为你的威胁。”小松眼光冷冷扫了东乡一下,落回空松身上的眼神却一瞬有了柔和,“空松你这么温柔,这种事情做不来的,还是交给哥哥来做吧。”

说着,小松打算拉开空松的手,继续往前,却不料空松不仅加大了握着他的力道,甚至将他猛地一推,压制在了小巷的墙上。

“我不是说了住手吗!给我停下来啊!”直直凝视着哥哥,空松的眼里交织着许许多多的情愫,却唯独没有温柔。

“空、空松?”小松顿时惊得一呆,这个温和的弟弟一反常态露出如此决绝而狠厉的神情,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久到他以为再也不会见到了。

“什么由你来做?杀了他以后你又该怎么办?又想把你自己也杀掉吗!你觉得你能背负着所有黑暗,只让我们往前走?别开玩笑了!”空松握着小松手腕的手指一紧,几乎是吼出了这些话。

“可是、可是我是长男啊……我这样做也没什么不对嘛。”被空松这么一吼,小松反倒软了下来,语气有了几分委屈。

“不,你根本就错了!你是大哥可也是我们的兄弟!有什么想法都说出来啊!”空松按住他肩膀摇了一下,“你根本就不想让我们离开,你根本就不想和大家分开,可是为什么你至始至终都不愿说出来!你可是我们这群人渣的党首啊,自私一点吧!”

匕首“当啷”坠地,一瞬间,小松像是被戳破了所有伪装一般,身子有些颤抖,“空松,够了,别再说了。”

“不!根本就不够,说你想要我们留下来!说你不想与弟弟们分开啊!”空松放在小松肩上的手越发收紧,“你可以更加依靠我们,依靠我一些的啊!”

这句话说完时,空松已经将小松紧紧按在了怀里,那些喷薄而出的情感,那些萦绕心头的自责与担忧,在随着话语一并爆发后,终是融入了无声的沉默。

然后空松感觉到,胸前的衣襟渐渐被温热的泪水沾湿。

“……就算是这样……让想要独立的大家继续留在身边做neet这样的话,我怎么能说出口啊……”小松紧靠在空松怀里,断断续续的话音闷闷响起,带着隐约的哭腔,又透出对自己深深的失望。

尽管他总有一种没来由的自信,认为自己所做的不论对错与否,任性与否,都是长男该有的特权,但唯独让大家留下这句话,就连他也无法说出。

是啊,大家的渴望的所在已不是这个狭小的屋子,而是屋外那广阔的天空。

始终困在那笼中,寸步难行的,有我一个人便足够了。

心底的最后一道防线终于崩塌,小松的身子颤抖比刚才还要厉害,涌出的泪水已无法止住,阵阵哭声因为将脸埋在空松身前,而显得有些低闷。

“空松,哥哥我不想一个人,只想陪在你们身边啊……我也知道以后大家会有各自的家庭,可是在那之前,我还是想要和你们在一起……”

最后的字句,已经淹没在哽咽声中。小松再也没有说其他话,只是紧抱着空松,让心中的压抑随着哭声释放。

空松轻轻搂着他,也没有再多言,眼中的光芒愈发柔和,犹如一碧万顷的粼粼海面,那么清澈,却又那么深沉。

那些缠绕纠葛的心结,在这一刻终于全数解开,成为了延绵不绝的长线。

 

Chapter4.坚强无垢的彼岸(2)

坐在河边草地上,小松把头埋在蜷起的膝盖里一动不动,任由微风吹拂着发丝与红色衣角。

没一会儿,空松踩着草地沙沙走来,“东乡已经被警察带走了,听说他出狱后又犯了案子,还杀了人,量刑一定不轻,这次不用担心他会再出现了。”

“嗯。”小松依旧把头埋在膝盖里,闷声闷气地回答。

空松把手插在裤子口袋里,慢慢来到他身边坐下,感受着迎面拂来的风,心情大好,又开始很痛的仰起了头,“哼,brother,这次又被你救了,这份恩情真是无以为报。”

小松还是不抬头,只是重重吐出几个字,“用钱报啊笨蛋。”

“……Brother,你要这样到什么时候?不就是眼睛肿了吗?挡成这样也不会消肿啦。”空松看他这样子,忍不住拉住他后领,把他的头从膝盖上拉了开来。

小松本来想挣扎,奈何空松力气太大,马上那张哭红了的脸就暴露出来,眼睛还肿得跟核桃似的。

“啊啊啊!空松你果然是笨蛋!哥哥我可是在你这个弟弟面前哭成这样啊!全天下还有比这个更丢脸的事吗!”小松像是被发现了秘密一般,手忙脚乱抓住空松的袖子,使劲把那只手从自己后领上掰了开来。

“呼,不过是兄弟之间互通了心意而已,这明明是世间最美好的story。”空松摸着下巴,耍帅的笑起来。

“唔啊,好痛好痛好痛!肋骨又要断了!”小松“刷”的往草地上一倒,捂着肋骨滚了起来。

但滚到一半,他却忍不住笑了起来,毕竟解开了一切隔阂,现在他的感觉甚至比从前更加轻松了。

结果一边滚一边笑带来的后果,就是小腿肚上猛地一抽,一股酸痛霎时袭来,痛得小松抱住腿叫唤,滚得比刚才更快了。

“你怎么了?Brother!”空松见状急忙问。

“腿抽筋了,歇一会就好。”因为抽筋的疼痛,小松的声音有几分颤抖。

“原来如此,你那受伤的心,就由我来将他治愈吧,这是如太阳般炫目的魔法。”空松说着向小松靠过来,拉住了他。

“听了你的话我觉得心更痛了啊……诶诶?你干什么?放我下来啊喂!”小松正想吐槽他,中途却被对方一拽胳膊拉到背上,整个人都随着空松的站起脱离了地面。

“你受伤的腿正需要爱的呵护,让我用坚实的后背把你送回家吧,My dear brother。”空松用很痛的语气说完,背着他开始走了起来。

“我只是抽筋啦!休息几分钟就可以了!”小松拍了他的肩一下,见空松没有放自己下来的打算,只能鼓着腮帮耷着眼皮瞅他,满眼无奈。

空松踩着草地走出的沙沙声夹杂着风声回荡在小松耳边,他不禁低头看了看空松近在咫尺的后脑与肩膀,又凝望着他迈出的每一步,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那些电影里为了拯救什么而一步步往前的主角的背影,心里蓦地浮现出一句话。

——空松你啊,是英雄哦。

这似乎是自己很小时候说过的话了,为什么现在会想起来?

而且英雄什么的,傻不傻啊……小松愣了一下,又因为嫌弃自己幼稚的思维而微微红了脸。

“呐,小松,你还记得小时候我们俩晚上来这里玩水的事吗?那时候你拉着我,在河里走了很远。”空松的声音突然响起,把小松的思维拉了回来。

“哪一次?哥哥拉过你太多次了,怎么会记得。”小松想了想,根本没能想起空松说的是哪次。

空松的眼神忽然柔和了下来,“啊,说的是呢,小时候你总是拉着我往前走,也经常在我受伤时背着我去医务室。”

说着,他脸上荡开笑容,温和的语气中浮起了一丝雀跃,“那今后,就换我来拉着你的手,换我在你受伤时背着你回家吧!我所想要的,果然还是有你在身边的世界,小松!”

小松这次真的脸红了,不是因为自己,完完全全是因为空松这句话。

他忍不住一埋头,脑门“砰”的撞在空松头上,痛得空松叫了一声,“你干嘛啦!”

“该我问你在干嘛啊!你在说什么啊笨蛋次男!”小松抬起头,脑门已经砸红一块,这痛楚却压根没法将心底涌上的动容压下。

“诶?我说什么你不是听得清清楚楚吗?”空松顿了顿,忽然想到什么般的“啊”了一声,一本正经道,“难不成brother你因为我说的话在害羞?不会吧,明明是经常去AV店搜货的存在。”

“有什么不会的!这种话比看100张AV羞耻多了好吗!你是怎么说出口的啊!”小松捂着脸,顿时觉得自己一点也不了解这个弟弟了。

“哼,言语,正是所谓传达爱的桥梁,而我的舌头,就是这座桥梁的根基哦,brother。”空松闭了闭眼,深沉地勾起嘴角。

“啊,痛痛痛!不要总是这样突然袭击啊拜托!”

虽是这么说,小松嘴角却已经咧开,眉眼弯弯,露出了平日一贯的灿烂笑颜。空松那故意耍帅的表情也渐渐改变,最终化作了会心微笑。

夕阳余晖中,小松不多时便从空松背下跳下,与他并肩向家走去。阳光斜斜洒下,将他们的剪影拉得很长很长,长得就像这一生的时间一样。

大约一个月后,空松如愿以偿的找到了工作,同时也没有从家里搬出去。

而那梦中感觉总少了一个人的客厅,如今在每天自己喊着“我回来了”进屋时,都会有一个人坐在桌边,回首向自己露出爽朗笑容,说着“欢迎回来”。

这以后,空松一次也没有再梦见那个客厅,再梦见那些套娃,也再没有见过那让自己回到过去的梦中胶片。

究其原因,大概是由于那梦中渴望见到的景象,已经成为了现实,成为了每一天都荡漾心头的温暖。

为什么没有早一些发现呢?明明这温暖,是初生之时便随之降临的东西。

究竟是谁拯救了谁,究竟是谁依靠着谁,这些问题的答案,早已模糊在了那天夕阳下相依的界限中。

狭小的笼中也罢,他人的目光也罢,只因一人,皆变得再无意义。

真正的幸福,已牢牢攥在手中了呢。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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